61、天子的惆怅

尘昏白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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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太子年少,贪玩一些罢了。呵呵!”高凤笑得十分憨厚。这几个月间,他和朱厚照的感情愈加深厚,看着一个少年苦练武功,认真学习,做事虽然跳脱了些,但毫没超出朝廷法度之外。并且对自己一干奴婢们亲如一家。摊上这样的主人,高凤觉得是自己的福气,怎么好意思出卖他呢?

    朱佑樘脸色一沉:“老伴,若果真如此倒还罢了,若以后有事收拾不了再来报朕,你觉得自己脱得了干系么?朕若再牟斌那里问出些甚来,那你该当何罪?”

    “这个!万岁,太子真是挺好的。最近还要勤谨用功呢。”

    “用功不是应该的么?这个也要特别禀报?”朱佑樘看他话里有话,凝视高凤问道。

    “老奴有多嘴之罪,太子用功,实是答应了一家人的要求。”高凤见实在推托不过去,只好挤牙膏似的吞吞吐吐说些干货出来。当然,他也不知道牙膏是什么东西。

    朱佑樘更加好奇:“呵呵,这倒新鲜,快说说,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让太子用功读书啊?原委一一道来。”

    “是!”高凤跪下磕了个头:“奴才嚼弄是非,罪该万死。原委是这样的,那日奴才陪着太子微服出宫······”

    高凤这里竹筒倒豆子,把朱厚照和夏宁的相遇、相倾,其中的故事起伏,大致说了个明白。当然,涉及到核心机密,比如那天在夏家发生的打斗等等,就略过不提。毕竟已经不影响整个故事梗概,何必说出来给皇上添堵呢?

    只见朱佑樘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嘴越张开,直到高凤全部讲完才喃喃自语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忽然回过神来,厉声喝问高凤:“你一直就在身边,为何不阻止他这般荒唐?”

    高凤吓得急忙咚咚磕头:“奴才虽然也自觉得不妥,但太子谨守礼节,毫无出格之举。另外,那家人奴才也暗暗打听过,乃是昔年名相夏维喆公的孙子,为人品行端方,并非恶人。是以、是以便不好阻止太子了。万岁这么说,老奴甘愿领罪!”

    趁着朱佑樘短暂的不语,高凤竟有些动情,又道:“老奴虽自幼六根不全,不知男女之事。却也颇听说过东坡公有‘诗酒趁年华’的句子。想来那既然是个正派人家,必不会做出悖理之事,故而才······”

    “不要说了,看你干的好事!”朱佑樘恨恨一句,忽然有些茫然道:“诗酒趁年华,嗯,诗酒趁年华······朕怎么给忘了呢?”目之所及,只是呆呆看着窗外,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也许,他这次没想到自己凄凉的童年,却想到了自己苍白的少年。深宫高墙是他一生的牢笼,他似乎从没有试图冲出去过。

    他是一个不太懂得拒绝别人的人,从小都是。唯一一次,因为吓得厉害,脱口而出“怕有毒”三个字而拒绝了一碗汤。

    后来长大了,别人给他安排了一个皇后。他也无可无不可,只知道这是自己必须尽到的责任,也就老老实实跟那个女子过起了日子。这个姓张的女子,同他那个姓万的姨娘也差不多,都是脾气暴躁,善妒善泼,贪婪成性的女人,心眼并不好。

    可是他柔弱惯了,不愿意生出是非,所以就尽量忍耐。

    他有难言之隐。也许是从小体弱的缘故,他并不热衷男女之间的事。只为了一份家国天下的责任去努力。这本来是天下男人都很快活的事情,在他那里竟成了苦差。

    于是他便苦笑着,在天下百姓和文武大臣的称颂声中创造了一个奇迹,他是古往今来的帝王中,唯一只有一个妻子的人。

    个中缘由,谁能理会得!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心灵的悸动过。或许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也会在春的夜风中荡漾过心灵;也许偶尔在雨后的宫墙深巷里,曾瞥见过一个让他怦然心动的翩翩背影;也许他也会读到那些千古名句时,幻想出一幅“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旖旎画面。

    但是他选择了把这些深埋心底,一心做个好皇帝,做个好丈夫,做个好父亲。

    这三十六年啊,就是这样什么都有,偏偏没有自己,也便过去了。

    镜子里的他已经两鬓斑白,却从未尝过什么叫相思,什么叫相恋。有的只是日复一日的奏本,年复一年的朝会。

    这颗心,应该有很有些遗憾的吧?可这遗憾是什么,连他自己在内,谁又说得清呢?

    时间静静地流过,高凤一直跪在地上,静静等待着。也许是他的雷霆之怒,也许是一如平日的轻轻申饬。可是等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高凤偷偷抬起头偷看他,只见他一脸的伤感,一脸的疲惫,仍在怔怔出神。

    过了好久,朱佑樘才仿佛回到了现实中,身体微微一颤,收回目光看向高凤,轻声道:“起来吧,原也怪不得你许多。”

    高凤并不奇怪皇上的表现,很多时候他都是这样,从来不轻易责怪别人的。

    “今天你跟朕说的这些话,不用跟太子讲了。朕装作不知便是。”朱佑樘斟酌着句子说道,忽然微微一笑:“他想考个功名,嗯,也可以去试试。好叫他知道,十年寒窗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可以去帮他办一下,咱们只当是绝密,回头朕会叫牟斌来配合你。记住,做戏便要做到十足,朕绝不会给他网开一面作弊。你只要让他蒙在鼓里,安心考试就好!”

    这回轮到高凤大吃一惊了,万岁爷也有荒唐的时候?

    不敢多话,高凤急忙又跪下磕头:“老奴遵旨,一定死死瞒住太子!”

    “去吧。”惆怅而伤感的朱佑樘轻轻挥手,不带一丝火气。

    高凤回到清仁宫,朱厚照已经急得满屋子乱转了,见他回来,箭一样冲上去:“怎么样?父皇没为难你吧,你没说我的事吧?”语声发抖,他也是实在怕了,万一让父皇知道了那些事,会有什么反应,实在是不敢想象。

    高凤微微躬身笑道:“没有,万岁只是略略问了太子近来功课如何,在外面有什么危险没有。老奴可一个字也没对万岁乱说。”

    “那就好,那就好!呵呵,大伴还是你够义气!”朱厚照忽然拍拍他肩膀笑道:“我已经想到个考功名的法子了。”

    高凤吓了一跳,要不是看到朱厚照满脸阳光的笑容,真就以为那个绝密已经被他破解了。他小心翼翼问道:“那好得很啊,敢问太子,是什么办法?”

    朱厚照得意洋洋笑道:“嘿嘿,这事儿你一个人可干不来,须要有个人配合。”

    “谁?”

    “牟斌!”

    “哎呀我靠!”老头心想真是父子连心,异地同梦的说。

    “那,太子准备怎么干?”

    朱厚照兴奋得两眼贼亮贼亮的:“我跟你说啊大伴,这做人留些地步就是好。上次找他筹银子,我没多要他的吧?你看,这回就好说话了。明天你帮我把他给叫来,让他给我办个假户籍,不拘弄到京兆那个县里去,本宫浑水摸鱼去参加考试,呵呵,应该没人发现得了吧?”

    高凤越听越觉得太怪异了,自己从乾清宫一路走来,正打着这个主意呢。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给太子献计。太子必定好好表扬自己一番,谁知人家早就想到了。这样一来,倒成了自己执行计划,功劳都没了,那多难受?

    不过转念一想也很不错,他自己想出来的主意,自己便不会疑心,那样一来,大家就可以做得滴水不漏了。

    高凤微微笑道:“还是太子圣明,老奴佩服,明日就去找牟斌,想来他是不会拒绝的。”

    牟斌当然不会拒绝,他一得到高凤的传旨,马上就到了东宫。朱厚照热茶热脸的招呼他,把事情托付了一遍。满怀期许地看着他:“这事,指挥使应该不怎么为难吧?”

    牟斌却很为难地说道:“太子有谕旨,臣本当在所不辞。只是,兹事体大,不知万岁知道否?”

    “指挥,你别装糊涂好不好?要是我父皇知道了我还求你?”朱厚照翻起白眼说道:“一句话,你干不干吧?”

    “一句?那臣就再多问一句话行不行?”牟斌赔着笑说道。

    “说!”

    “臣请太子想清楚,这北京城最近的大兴县也离京城二三十里,重重关口,出入甚是麻烦,来去耗时又多。太子深居宫中,出入便当否?”

    朱厚照点头道:“这个不消你说,本宫早有安排。”回头对高凤笑道:“我的照夜白这回可不就派上用场了么?”

    牟斌这才松口气笑道:“那就没问题了,臣一定给太子办到。只是还请太子无论如何,不能出卖了微臣。免得万岁责罚起来,吃罪不起!”

    朱厚照哼了一声:“你当本宫是这么没义气的人么?把心放在肚子里,万岁知道了,也自有本宫顶着。”

    “臣谨遵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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