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能将忙事成闲事

尘昏白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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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健自然知道学生们的想法。

    这群人除了少数几个在实权衙门当差办事,其他人都在清流。屁股决定脑袋,这就决定了他们必须跟一切违背圣人教诲的行为展开坚决的斗争。

    太子的所做作所为无疑就是他们瞄准的对象。搞球赛,嬉戏也;做生意,无义也。当然不能容忍。

    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就是这个道理,站住了这条,其他什么都不用说,说什么都掉身份。

    刘健既赞赏门生们的大义凛然,又不赞成他们这么左倾幼稚,只好苦笑道:“老夫身在中枢,你们说的这些,岂能不早跟陛下说起?只是现在时机未到,不见端倪。前时户部佀尚书奏请陛下裁撤内供,俭省浮费,天子仁德,不忍**人等流离,迟迟未允。后太子乃自告奋勇,说有法治此弊,陛下才与众相公们默然观之。现在都过了数月,眼看已经是不成了,何不等太子得个结果,大家方上书劝谏,岂不更为便当?”

    也就是对门生,要不他怎能说这些体己话儿出来?

    可是刘健落花有意,无奈这群倒霉孩子们流水无情啊,王迪起身作揖:“老师原教训得是。只是若让太子继续弄下去,眼看已经成了势,到时候就算没个好结果,他要硬撑着那又怎么办?还不如早谏早了。何必非要等到那天呢?”

    刘健摇摇头,脸色已经有些不愉快了:“不行,既然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就先别说话。杨介夫不是说话了么,那就让他说去。本来也是实情。他身为东宫的人,说话还方便些。呵呵,退一万步想,若太子真办成此事,岂不两全其美?到时候浮费省了,内宫裁了,老夫身上压力也小得多嘛!总之,这话先不忙说。”

    他翻来覆去,还是不许这群人讲话。王迪等人憋得不行,又不敢对老师无礼,只好口中唯唯。

    在刘健家吃了晚饭出来,提起今天话题实在不爽,杨升叹气道:“唉,老师坐镇阁台,虽然可以理解,但总是稳妥过甚了!”

    王迪嘴上嗯了一声,心里却有些齿冷,老师翻来覆去,还不是只说王敞的话有理?还侥幸想着万一太子成功,太子能成功么?就算成功,用这些小伎俩换来的,也不是正道啊,那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当着杨升等人的面,他不好对刘健发表意见,可心里已经鄙薄这位老师了。忍不住淡淡说道:“师尊虽有钧旨,可在下心中只觉,正道所在,唯义字而已。老人家的话,许与不许,就看咱们的了。”

    杨升讶然:“怎么,你要违抗老师的话不成?”

    “谈不上违抗,我自上我的本,跟老师毫无牵连。”

    “你要三思啊——”

    “我已经思透了,诸位,告辞,在下这就回去写本。若有那位仁兄同年觉得小弟不堪,只管马上回去告诉老师就是。”王迪伸手行个礼,甩开袖子就朝胡同口走去。

    一帮同年、同门望着他的背影,有的摇头叹气,有的五体投地。有几个的确想马上回去打小报告的,可一想这厮连老师的话都敢不听,不但告了没用,说不定还会被他恨上。那就不划算了,这厮爱出风头,由得他去,又不干别人的事。

    其实刘健今天也是有些憋得慌,他又不可能把自己一干大臣跟皇上达成的默契讲给这些大嘴听。更不可能告诉他们,其实最近已经紧锣密鼓布置着,要阻拦太子爷开张。

    林泮看着那些商家紧紧的,一根棉纱也进不了皇家榷市。顶多就是内宫有个酒醋面局不受管制可以充充门面。到时候绝对能保证行业单调,品种不齐,呵呵,只要你太子爷好意思继续闹,那大家就当笑话看呗。

    话说到了这个时候,刘健心情已经很放松了,横竖这件事对朝廷,对自己都是有些好处的。刚才已经说了,你太子爷能干成,那是给朝廷,给内宫办了实事。要是做不好,留个大笑话给天下人看,到时候墙倒众人推,保准说风凉话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到乾清宫,飞到文华殿,飞到揽文堂。吼吼,丢这么大人,你以后还乖不乖啊?还听话不听话啊?

    想到这里,刘健忍不住就有些想得意的笑。他是相爷,本来就是负责调和阴阳,处理庶务。特么什么义利之争,在他这里根本就是遥远而不可及的小事。

    那种虚无缥缈的事,就让主管意识形态的同志们干去吧。老夫只管把大明朝这艘大船航行好就是!

    可是他也有一丝疑虑总是挥之不去,都到这时候了,咋太子爷一点焦急的意思都没有呢?成天安排人在榷市搞装修,刷油漆,挂招牌,贴门脸,听说连过冬的柴碳都弄了上万斤放着。这是开不了张的样子么?

    刘健在这边替太子担心呢,朱厚照那边已经拍桌子大笑叫绝了。大年初五,看了杨廷和转交来王敞的信,小朱忍不住对杨廷和说道:“哈哈,杨侍讲,这个王侍郎还真是行家,脑子很清醒啊,果然看事情实在,不愧是刑部的,跟那些冬烘脑袋们是不一样。呃,我不是说你!”

    杨廷和闲闲抱住双手,儒雅地笑着:“臣明白,不过太子,既然王侍郎所说的是事情,那可否斟酌考虑一下呢?就算警卫森严,毕竟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大动干戈的也不好。既然是长久之计,天天这么防着又不是长久之法,莫如······”

    “唉,可惜他说晚了,房子都起好了,难道让它们空着?那不是更让人笑话?不过,这个王敞倒是个有干才的人,哪天抽个空子,我倒是要见见他。”

    杨廷和心里冷笑,王敞那个人,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他杨介夫。一封奏疏,这么鬼鬼祟祟的让自己转交,其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嘛。他要是真要阻止,为何不光明正大的上书?可不就是想投个机么?太子事办成了,他算是贴心贴肺给太子查缺补漏支招。要是干不成,那先见之明明明白白放在这里,又没伤了太子的面子。人家能不感激他把他记在心里?

    要是这老儿活得长点,能挨到太子爷即位,那头一批提拔的干部铁定有他啊!就算等不到哪一天,这个小人情扔下,今后多走动走动,替自己儿子铺条路还是可以的嘛!

    满朝文武,只有杨廷和一眼看穿了王敞的把戏。

    不过杨廷和也懒得说穿,既然请自己转交,这不也是擦边的好处么,管它娘的个球。

    可惜朱厚照才稍微高兴得这么一小会儿,乾清宫过来传召,命太子过去觐见。

    朱厚照急忙穿戴整齐去见父亲。朱佑樘心里幸灾乐祸,脸上忧心忡忡,把一本折子递给了他。

    这正是王迪大年初四赶制的新鲜大字报。这年头,大家都被朱佑樘惯坏了,说话就没个尊卑大小的,语气非常冲,长篇大论,上承孔孟之道,下接程朱之理,把四书五经里面凡是糟蹋做生意,强调礼义廉耻的重话引用了一个遍。接着就直接对兔儿山两件事开骂,反正就是动摇国本,不讲体面,误导百姓,惟利是图那本经又念了一遍。

    其中有两句比较骂得痛快:“宫阙九重,巍峨传铜臭之气;江山万里,浩荡浮嬉游之风。”头一句就把朱佑樘看傻眼了,幸亏是说他儿子,要不然一个皇帝,哪受得了这个?

    更糟的是,王迪本子一上,就有些不明就里的小臣们蜂拥而起。这些人不是刘健的门生,却是别人的门下,比如李东阳,比如谢迁、马文升、张升他们,都有门生参与进来。

    没办法,王迪虽然不怎么出名,架不住他老师牌子大啊。旁人一看,还以为是首辅大人示意的,纷纷响应。一时间反对体育精神,反对商业贸易的奏章摆满了一桌子。

    这大过年的,通政司送这些玩意儿来,文渊阁看了都闹心,三个人只挑自己的学生文章看。看来看去就发现不妙了,刘健的学生只有王迪一个人咋呼,其他的倒是很多。

    谢迁大为不满:“首辅,这个王迪太也迂腐了,要说话也得等年过了吧?”

    这可是三人达成的共识,他一急,连晦翁俩字都不叫了。

    刘健也是傻眼,前天才说的好好的,这小子怎么就胡来呢?便脱口而出道:“是啊,可是说都说了,那能怎么办?”

    文渊阁有票拟的权力,却没有不报的权力。既然都送了上来,他们能做的,就是替皇上写个意见,然后交给皇上定夺。

    谢迁一咬牙:“准,全部准!”意思是替皇帝同意王迪的意见,而且全部提同样意见的,全都同意。

    “西涯,你看呢?”刘健觉得还是再问问李东阳。

    “不如拟个发回内阁议定吧。”李东阳笑笑说道。

    刘健抚须微笑点头:“西涯此计甚好,就依你!”谢迁也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李东阳的拖刀计啊。不票拟上报是不行的,可报上去皇上也不必马上做决断,可以发回来让内阁商量啊。这么一商量,说不定就是一两天,也说不定是一两个月。要是问题大,甚至可以开内阁扩大会议,把尚书们都请来吃杯茶慢慢聊啊。

    一来二去的,急事也就成了闲事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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