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一 童年

苏子宛 / 著投票加入书签

恋上你看书网 www.x630book.com,最快更新绝体绝命最新章节!

    三天之后,周浦深便被转进了普通病房,赛方财大气粗地给他们两人划了一间豪华高层的双人间,从落地窗里看出去可直接看见波光粼粼的湖泊。岑路虽然身在狼窝,可毕竟从小好日子过惯了,不用再去睡散发霉味的床单让他心里好受了很多。

    可令他最忧心的事并没有结束,岑路坐在昏睡的周浦深旁边,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前细碎的头发。

    吴医生给的两台“Dom”正静静地躺在床脚凳上。

    室内的暖气开得很足,周浦深的脸色似乎也因为温暖的气氛而好了一些,浓密的睫毛盖住了那双温柔的眸子,随着他的呼吸簌簌颤抖。

    岑路淡灰色的眸子停在他的身上,沉默得仿佛一尊雕像,挣扎了许久之后,他还是拿来了“Dom”,一台戴在自己头上。然后他俯身拨开周浦深的黑发,将另一台套在了他的额间。

    等准备好了一切,岑路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就那么俯视着昏迷的男人,双眸中光影流转,有颓然的神色一闪而过。

    可能,等周浦深醒来的时候,会怪自己擅自偷看了他的心吧。

    也可能,岑路闭了闭眼睛,等表白了之后,周浦深会觉得自己的心思很恶心,再也不与自己往来了也说不定。

    一想到这里,岑路突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就立即躲得远远的,绝不会拖泥带水地让别人觉得他下贱。

    可是……可是现在,岑路看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周浦深,心里竟浮起几分侥幸。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允许自己放纵一次吧。

    保证,是最后一次。

    岑路一边在心里给周浦深道歉,一只手撑在了床边,他凑近了那张叫他魂牵梦绕的脸,闭上眼睛吻上周浦深的眉间。

    他的皮肤真热,岑路想,周浦深皮肤上的温度要比娇嫩的唇瓣温度高一些,细腻光滑得像是奶糖一般。岑路捧住他的脸,唇瓣依依不舍地在周浦深的脸上流连,眼睛,鼻梁,鼻尖,最后印在了嘴唇稍上的位置。

    周浦深似乎感受到了些许异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岑路睁开眼,注视了那两片嫣红的嘴唇半晌。他想,他曾经拥有过这个人最深刻的亲吻,哪怕那只是醉后无意识的抒发,他也已经足够幸运了。

    他又不死心地在周浦深的人中上亲了一下,浅浅的胡渣扎得他有点疼。

    就像心里的那点疼,不剧烈,却明显得刺骨。

    至于唇对唇的亲吻,还是留给周浦深心里的那个人吧。

    岑路坐回看护椅,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周浦深伤痕累累的手,另一只手打开了“Dom”的开关。

    岑路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某个南方的小岛上,挟着潮气的海风轻拂过他的脸颊,入眼即是满眼青翠。

    这个小岛整体呈丘陵地貌,层层叠叠的小山丘被茂密的树林覆盖,隐隐约约有红墙白瓦的建筑掩映在树林之中。远远眺望过去,有盘山公路如同一条蜿蜒的蛇,盘旋在高高低低的土丘上。

    岑路眯起眼睛,正想将不远处的建筑看得更清楚些,背后却经过了一群刚刚放学的孩子。岑路从他们的交谈中判断出这里是隶属于南国的一个岛屿。

    这些孩子,无论高矮胖瘦,衣着光鲜与否,共同的特点是——全都生着一双黑亮的眸子。

    一张比岑路印象中稚气些的脸孔从他面前掠过。

    岑路愣了一下,那孩子的脚程很快,只是他一愣神的功夫便已经跑下了长长的坡道。岑路连忙拔脚去追,伸手去抓他的书包带,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孩子的肩膀,并未触及任何东西。

    岑路收回了自己的手,动了动手指,发现海岛上明亮的阳光竟也能穿透指尖,就如同身处此地的自己只是一个幻影。他回过神来,赶紧再次一路小跑地去追跑远了的孩子。

    小男孩却已经减慢了脚步。他背着书包,两手紧紧地握住肩头的书包带,穿着白袜子和球鞋的两只脚踌躇地在沙地上来回摩擦。过了半晌,仿佛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男孩朝着眼前破旧的平房奔了过去。

    岑路只得继续跟着他跑,并且成功地趁男孩关门之前挤进了房间。

    岑路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喘气,他有些怨念地想,原来体力好真是天生的,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跑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

    岁的周浦深是个漂亮得让人很不得把月亮都捧到他面前的孩子。一双圆圆的黑眸子占去了半张脸,亮得连天上的星星也要自惭形秽。小巧的鼻头圆圆的,下头的小嘴唇红齿白。可此刻秀气的唇角却小大人似的抿着,岑路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去——

    这里像是个车库之类的地方,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工具或是某种机械的半成品,明明是大白天,窗帘却都拉着挡住了外面的天光。一片杂乱中铺着一张小床,上面有个人用衣服蒙住了头,正在呼呼大睡。

    岑路看着男孩眯了眯眼睛,弯下腰就捡了只不大不小的铁疙瘩,使了劲扔出去,“咚”地正中那人被布包住的脑门。

    “哪个傻叉……”男人骂骂咧咧地起身了,脏兮兮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滑到了地上。与其说他是个男人,不如说是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半大小子,陆静松脑门上还带着砸出来的红印子,他看见了罪魁祸首,这才停止了嘴里的叫骂,转而司空见惯地撇撇嘴,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

    “小崽子,你怎么又来我这儿了,你妈呢。”

    “小舅。”周浦深没理他成篇的脏话,只是礼貌又冷淡地叫了他一声:“我妈让你今天回去吃饭。”

    “行啊,”陆静松的眼底泛出光来,“有吃的我一定去!我说你们能不能多叫叫我啊,”他十分得意地指了指地上做到一般的东西,“我的机器人现在正在重要关头,空不出时间来做饭,得去你家多蹭两顿。”

    周浦深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地上破破烂烂的玩意儿,小孩子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周浦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小大人似的教训自己小舅:“我妈让你去考的证你考了没有。”

    “嗨呀没考没考。”陆静松一点不害羞地摆手,“考什么劳什子船舶驾驶证,跟你爸似的天天捞臭鱼是吧,又卖不出去。”

    周浦深听了这话,正在给他收拾的手停了下来,眸子里有隐隐的怒气。

    陆静松见这小屁孩生气了,表情不自觉地收敛了点。他还指望着小孩儿给他收拾房间呢:“行了行了逗你的。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求我?”周浦深没事不会特意来这个狗窝找他,陆静松十分清楚,这小孩忒爱干净。

    周浦深闻言也不跟他客气,放下书包就在里面摸了半天,半晌之后他小小的手心里躺着厚厚一沓毛票,虽然每张面额都不大,合起来却也能抵上一家人一天的饭钱。

    陆静松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再一次倒回了床上:“你饶了我吧,你又想让我去你爸那儿买鱼啊。”

    周浦深眼底划过一丝无奈,他只能点点头。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就算多我一个你爸那冷摊子也不会有什么区别。”陆静松不耐烦地说,“再说了我今天晚上要去你家吃饭,买了鱼我搁哪儿。”

    “你不是还有一群狐朋狗友。”周浦深刚学了这个成语,他觉得用在陆静松的身上十分贴切,“你把钱给他们,让他们去买。”

    “哎呦,还挺会曲线救国。”陆静松没个正形地从床上跳下来,凑到周浦深的面前。周浦深正在慢条斯理地将将地上的垃圾扫进簸箕,却突然被自己的小舅捏住了脸,疼得他龇牙咧嘴。

    “我可告诉你。”陆静松一边蹂躏着那面团子似的小脸一边恶狠狠地说:“请我的朋友帮忙可是要报酬的,你付得起吗?”

    周浦深好不容易寻了一个空档,挣扎中揪住陆静松手腕上一块肉,狠狠地朝反方向扭,陆静松立刻痛得大叫,跳着脚放开了外甥。

    “要多少钱。”周浦深强装着镇定,理理自己的衣服下摆。

    “臭小子……”陆静松被他气得半死,“滚出去先给我买包烟来!”

    岑路没有机会知道周浦深到底有没有去买烟了,因为陆静松的狗窝在他面前突然像一阵烟似的扭曲消散,身边模糊的颜色接着又重新组合起来,等他能看清时,发现自己正身处在某个小小的两居室里,周浦深坐在他小舅旁边,对面则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四个人正围着矮茶几吃饭。

    陆静松嘴里正塞满了饭,一边夹了一大块红烧鱼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怎么又是鱼啊,敢情你们卖不出去的全压家里了是吧,每次来就是这几个菜。”

    周浦深的父亲似乎有些尴尬,只能抱歉地朝小舅子笑笑。陆泛菱听了这话却沉下了脸色,将筷子搁在了碗上:“静松,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岑路忍不住对着周浦深的母亲多看了几眼,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可与自己母亲不同的是,陆泛菱显然是个十分强势的主,一头油亮的黑发被紧紧地束在脑后,与周浦深一模一样的眼睛藏在无框镜片背后,她此刻正抿着薄薄的嘴唇,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陆静松立马怂了,扁扁嘴缩在了一旁。

    周浦深幸灾乐祸地看了他一眼,却不小心被陆静松看见了,两人立马就开始闹起来。

    “小深。”陆泛菱警告地提醒了儿子一句,周浦深就跟得了命令一样,立即不再跟小舅拉扯,只是乖巧地小口吃饭。

    “静松,”陆泛菱的炮口又再一次对准了弟弟:“我让你考的船舶驾驶证怎么样了?”

    陆静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从他辍学的那一天开始,他这位如同母亲一般的长姐就天天逼着他去学一门手艺,像是生怕他第二天就饿死了。他实在受不了,就干脆从姐姐家里搬出来,一头钻进车库里潜心研究他的机械去。

    可陆泛菱依旧不依不饶。

    陆静松心里烦极了,干脆把筷子朝桌上一拍:“我告诉你吧姐,我不想打渔,我也不是你的学生,没义务听你的。”他瞟了一眼想和稀泥的姐夫:“就算过了又怎么样,现在帝国跟邦国打仗殃及池鱼,这岛上的人都快跑光了,就是收成再好也没人买啊。”他坏笑着:“就跟姐夫似的,天天卖不完带回家吃?”

    陆泛菱被气着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周笠有些不服气,结结巴巴地解释:“今天……卖出去不少……”

    “你真以为那是你卖出去的啊,”陆静松躲过了周浦深要去捂他嘴的小手,嘲弄道:“那是你儿子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托我找人买的。”

    周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够了!”陆泛菱打断了弟弟的话,将碗筷狠狠地砸在茶几上,“你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陆静松心想,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这个姐姐嘴硬心软,反正总是要叫自己回来的。

    陆静松走了,只留下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