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杨嗣昌

洋葱真是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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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西,在李佑崭新的龙门庄,正忙忙碌碌揭开新章,过起新日子的时候,

    早在一个多月之前的川东却是依旧实在旧日子里挣扎

    崇祯十四年一月初五日,从云阳张飞庙前,数艘宝船一路东下,宝船居中一座,甚是威武,一对五六丈高的大旗杆上,悬挂着两面杏黄大旗,左边的绣着“盐梅上将”,右边的绣着“三军督司”。

    舱门外还竖立着两行旗,每行五面,相对成偶,杆高一丈三尺,旗方七尺,一律是火焰形杏黄旗边,而旗心是按照五方颜色。

    每一面旗中心绣一只飞虎,按照所谓五行相生的道理规定颜色,例如代表东方的旗帜是青色,而中间的飞虎则绣为红色,代表南方的则是红旗黄飞虎,如此类推。

    这十面旗帜名叫飞虎旗,是督师行辕的门旗。

    夜色浓重间,宝船已入巫峡江流湍急,船如箭发,每一只大船都是有许多灯笼火把,像一条一里多长的火龙,威武异常,只是船舱两侧的灯火摇曳,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江风凄冷,一道人影突然从舱里出来,在舱头静立,看着船边激浪拍在两岸黑黝黝的突兀高石上,怔怔发着呆,嘴里不停喃喃道:“天乎,天乎,老臣负陛下矣!”

    那是个中等身材的人,身着蓝色半旧圆领湖绉绿绵袍,腰系紫色丝绦,戴一顶七成新元青贡缎折角巾,前边缀着一块长方形轻碧汉玉。

    这是当时一般读书人和在野缙绅的普通打扮,年龄约莫五十多岁,两鬓和胡须夹杂了一些发亮的白须,粗鼻深眼,面色晦暗,显得很是憔悴。此人正是南下督师的阁老杨嗣昌。

    他视野拉长,黑森森的高峰如插天利剑,滚滚的江水里,谁也说不清有多少暗礁险滩,走瞿塘,绕滟滪堆,只要一处失误,便将在艰险的征途上死于王事。

    他正要睁大眼睛去寻江中暗礁,突然一声猿鸣,声音凄苦,又不觉吟道:

    巴东三峡巫峡长,

    猿鸣三声泪沾裳!

    同时心中哀叹:“满朝中嚣嚣之口,若不能狙敌……唉……悲忽……悲乎……”

    去年五月,原本形式还一片大好,他将各股流贼逼到了川东,惠登相和王光恩等纷纷投降,罗汝才也是有了降意,只余张献忠在夔、巫之间的大山之中苟延残喘,

    可四川巡抚邵捷春,受士绅怂恿,只想着画地而守,与川中士绅大肆宣扬他‘以蜀困贼’,处处掣肘于他;再则是陕西将领贺人龙和李国奇两镇将士在开县噪归,左良玉更是听调不听宣。

    如此,将不用命,士无斗志,尚方宝剑更是没个卵用,所谓的竹篮打水一场空,真正的鸡飞蛋打。

    半年之间,张献忠和罗汝才从川东到川北,回攻成都,又顺沱江南下,到川西泸州,再从川西回师北上,绕过成都,东趋通江,迅速南下,行踪诡秘,消息杳然。

    过了端日,突然在开县黄陵城出现,消灭了总兵猛如虎率领的堵截部队,从夔州、大昌境内出川。他奉命督师至今,费了上百万银子的军饷,一年半的心血,竟然毁于一旦!他望着江水,继续想了很久,苦于不知道张、罗行踪,可是如今朝内自然各种攻奸,已是急如星火。

    “老爷,江上风大,还是回仓吧!”

    仆人杨忠不知何时在他身后为他披上了大氅,轻声呼唤道。

    杨嗣昌这才感觉浑身却是冰冷刺骨,转身进了船舱。

    在他进来后,原本在船舱外站立的几道人影,也是跟了进来,这都是些他的亲近幕僚,有陈盘、胡元谋、徐云圥,还有他的儿子杨山松。

    杨嗣昌进舱后,在正中间围有红缎锦幛的楠木公案后边坐下,霎时自有一股威严,他近几年又做了礼、兵二部尚书,东阁大学士,位居辅臣,长期养成的雍容、尊贵与威重气派一坐一行间,自有流露。

    他翻看着桌前突然有些不安地轻声道:“襄阳不会有事吧?”

    襄阳控扼上游,绾毂数省,尤为豫楚咽喉,故自古为军事重镇,为兵家所必争。万一襄阳失,则不惟豫、楚大局不堪设想,甚且上而川、陕,下而江南,均将为之震动。

    几位幕僚相顾失色,杨山松心里也是“咯噔”一声,那里不仅是战略要地,繁华大城,更为重要的是那里可有福藩。

    “大人不是已经传檄下县了?这守当阳城的是都司杨治和降将白贵,那白贵原是曹操率领的房均九营的一营之主,深知他们用兵……郧阳那里有巡抚袁继咸坐镇……就算被他们溜过去,襄阳知府王述曾又是大人刚刚提拔,而且尚有兵备道张克俭素来老练,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杨山松恭敬说道:“监军万元吉率总统猛如虎、张应元从旱路轻骑驰赴夔州,且有四川监军道廖大亨……”

    无意说到“廖大亨”三字,他连忙停嘴,见杨嗣昌并未动怒,这才松了口气。

    “嗯。”

    杨嗣昌微微颔首,这才注意到大家都是站着,便摆手道:“方才气郁难平,大家都先坐下。”

    幕僚陈盘开口道:“张、罗已是联营,于初六日破了大昌……这合股之下,剿局必多周折……”

    “波折倒不怕,就怕钱粮不继,更怕满朝中嚣嚣之口……唉……”

    杨嗣昌叹气道:“近来朝中可有攻讦之词?”

    舱内一静,却是没人敢说。

    杨嗣昌摇了摇头道:“那些个朝臣,我还不知道吗?”

    管着讯息的胡元谋,他习惯性摸了摸他有些稀荒的八字胡须,这才开口道:“早在万安王被李闯杀之前,科臣李焻便是奏言‘凡是用兵,只有打胜仗才有军威。

    督师杨嗣昌出兵至今,已快一年多矣,惟起初报了玛瑙山一次小捷,近来寂寂无闻,威势渐挫。须另选一位大将帮他,方好成功。’

    后,永宁被破,兵科给事中章正宸硬说李闯是从四川来的,更是说李自成乃是张献忠的下属贼将……言使使相大人剿贼不利,几百万两银子的军事开销付之东流,污蔑使相大人自为楚人,故而驱献贼入川,涂炭生灵。更有言……”

    “嗯,一起说吧!在朝中他们就骂本督什么‘聚敛之政’?狗人枭魈。”

    杨嗣昌神色如常,只是有些倦怠地轻轻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