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坏人(2)

香草依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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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采莲娓娓道出了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所以铭晟从出身的那天起,就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我的父亲对这个外孙极为严厉,他认定铭晟的父亲既然是一个伪君子,铭晟就一定要特殊的教育,否则难保将来不会像他的父亲成为一个无用的人。”

    我多少有些理解为什么江铭晟那么冷漠无情了,他的童年肯定经历着别的孩子不曾经历的痛苦,没有父亲,没有完整的家,背着私生子的包袱,整天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万幸的是铭晟没有让我们失望,八年前我父亲去世后,偌大的家业被别人虎视眈眈,他却独自撑起了一片天,不仅解决了内忧外患,还将父亲留下的基业发展的如日中天。”

    她的脸上升起一股骄傲,我不免一阵佩服,我和她一样遇到了负心汉,她却可以顽强的生下江铭晟,顶着别人的闲言碎语,放弃了大好的年华,独自走过了孤独的几十年。

    回头再看看自己受过的伤害,那些其实真的微不足道。

    “你要是去找他,把这个带上。”

    江采莲递给我一个模型人塑像,一看就是陈年旧物了,上面已经被岁月刻画的斑斑驳驳。

    “这是什么?”我疑惑的拿在手里看了半天。

    “这是隋唐时期一个将军的塑像,铭晟十岁时我父亲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我有些不可思议,一个十岁的孩子,最期待的礼物难道不是他那个年龄该期待的,怎么会是一个毫无概念的远古将军塑像呢?

    “你可以想象铭晟收到这个礼物有多失望,可是他却习惯了,十岁的年纪,他就已经习惯了很多别人不习惯的。”

    “那您的父亲送这个给他有什么寓意吗?”

    江采莲点点头,“我父亲告诉铭晟,这是一位很失败的将军,他身在一个很好的环境,却并不懂的好好把握,不仅死于非命,还在历史上遗臭了万年。”

    这一番话说出来,我已经能想象江铭晟的外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从十岁那年开始,每次他烦恼或迷茫的时候,就会对着这个塑像告诉自己,身处逆境,却不能逆行,如果执意当懦夫,就会和他一样成为最失败的人!”

    我不否认很震惊,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是谁生来就丰衣足食,江铭晟能有他今天的成功,都是在多年不断的鞭策中慢慢积累的。

    有付出,才会有得到,没有年少时的失去,又怎会有成年后的拥有。

    我拿着陈旧的塑像离开了江宅,耗了很长时间,才终于找到了江采莲说的那个长筑别院。

    我找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站在别院的大门外,我不理解江铭晟为什么要把自己藏在这个地方。

    四周丛林密布,远处高山林立,漆黑的二层复式楼暗无光线,放眼望去,除了还算皎洁的月光,再无任何明亮的东西。

    推开已经生出铁锈的大门,借助月光发出微弱的亮光,我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屋里走。

    站在漆黑的客厅里,我甚至怀疑江铭晟是不是真的在这里?这里看不到一丝有人在的迹象,四周冷冷清清。

    沿着抚手慢慢摸索着上楼,在楼梯拐弯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他了,还是那么英挺的背影,却透着无比的孤独……

    只要再往前多走几步,我就可以走到他的身边,可这个时候我却犹豫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

    因为愧疚吗?并不是我直接导致严无常的死亡。因为担心吗?深夜跑到这里来,担心的界线是不是超出了情妇的范围?

    我立在原地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内心苦苦的挣扎,迈出那一步其实很简单,但却仿佛只要迈出那一步,就再也回不了来时的路。

    脑海里一闪而过两种画面,一种是江铭晟对我冷嘲热讽的脸,一种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他隐忍担忧的眼神。

    这两种画面纠结着我的步伐,纠结的我不知该往前,还是该往后。

    月光洒在他的肩上,他已经站在那里很长时间,那么安静,安静到连我的出现也丝毫没有发觉。

    那触手可及的孤独,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心里,还是他的心从来不允许别人走进去?

    最终我选择了迈步。如果人生已注定要在荒野中遭遇大雨倾盆,那么不管是向前还是后退,都是一样地会湿透全身。

    距离他一步之遥的时候,我伸手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他轻微的颤抖了一下,那么轻微的动作,却还是被我觉察到了。

    “你怎么来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冷的像一阵风。

    “来找你。”

    “找我什么事?”

    “担心你。”

    一阵沉默,握住我冰凉的手,他什么也没说。

    缥缈的忧伤比现实的苦闷要易于承受,缥缈的忧伤还有另一个好处,可以不让别人轻易的看出。

    “为什么要躲在这?”久久无言后,我问。

    “这里让人清静。”

    “让人清静的地方很多,为什么到这个让人找不到的地方?”

    说完我就后悔了,他果然说:“那你是怎么找来的?”

    “……”

    从口袋里小心翼翼的掏出塑像,然后塞进了他手里,“这个给你。”

    他根本没有低头,但却知道是什么东西,紧捏着那个塑像,他问:“你去过我家了。”

    “嗯……”我点头。

    他慢慢走向窗边,手一扔,便将那塑像扔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你这是干吗?为什么要扔了?”

    我奔向窗边焦急的往下看,如此漆黑的夜,那么小一个东西,是怎么找也找不回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早就想扔了。”

    不是重要的东西……我心里默念着这句话,真的不是重要的东西吗?如果不是这个东西,在他最孤独无助的那些年,他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

    “灯在哪里?”

    我不习惯这样的黑,不习惯只听清他的声却看不清他的人,“右边。”他指了指。<cmread type='page-split' num='4' />

    “你吃饭了吗?”看着他英俊的面庞瘦了不少,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

    他摇摇头,“那我去给你弄吃的。”我转身准备向外走。

    “陪我呆一会吧。”他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走。

    我只好折回身重新站在他身边,心里默默的想,也许他,始终还是怕孤独的吧……

    “对我不好奇吗?”他问了句无厘头的话,我想了想:“不好奇。”

    “为什么?”他问。

    “没资格对你好奇。”

    我回答的很干脆,但却是违心的,严无常和他之间有什么渊源,我怎么可能不好奇?但我知道我不仅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去问。

    第一次,江铭晟他竟然对我敞开了心,他说:“我是一个孤独的人,这个世界上真正理解我的人,少之又少。”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为之一酸。

    他一定不知道他母亲跟我说了什么,他也一定不知道我其实已经知道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我不是同情,他也不需要。只是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在悄悄蔓延,在渐渐变化……

    “严无常是个孤儿,我是半个孤儿,所以我和他没什么区别。”

    “二十岁那一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被人打的只剩半条命,我救了他,当我要走的时候,他却问我,他能不能跟着我……”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他是个孤儿。”

    严无常说了这句话,江铭晟一定会收留他,因为那时候的严无常根本不知道,救他的人其实和他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答应了他,他这一跟就是十年,表面上是我的属下,实际上我们亲如兄弟,他从不干涉我的任何决定,却是比我母亲还要懂我的人。”

    终于明白为什么严无常的死让他如此伤心,就像他母亲说的那样,“如果一个人伴着你十年,你已经习惯他,他却突然离开你,你会是什么感受。”

    “对不起……”这一刻我除了道歉,竟是无言以对。

    “不管你的事。”他将我揽进怀里,“让我抱会吧。”

    我任由他紧抱着,紧紧的抱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突然问我:“林默曾经很爱你吗?”

    这个时候他竟然提起了林默,我有些无言,但还是如实回答:“经历了这么多,我已不确定他爱不爱,但就算是爱……”我停顿了一下:“也是像你说的,只是曾经了。”

    “你恨他吗?”

    “不恨了。”

    “那你恨我吗?”

    “也不恨了。”

    江铭晟或许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他有瞬间的错愕,也许他以为我会恨他一辈子,无关爱情的恨一辈子,可我却说不恨了。

    “为什么?”他用眼神告诉我,他想知道答案。

    我说不出话,只是泪如雨下。

    林默是我该恨的,因为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江铭晟也是我该恨的,他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我,折磨了我三年。

    他们,真的都是我该恨的人,可是我累了,真的累了。

    靠在江铭晟的肩头,我第一次卸下心防,淋漓尽致的哭了个痛快,哭了很久后我才说:“不恨了,都不恨了,恨一个人太累了,这辈子我都不要再去恨任何人。”

    心里的那道伤,不管多深多痛,终有一天都会被新的伤痕所覆盖。

    就像那一年,枫叶满天飘落时,我问林默:“你到底有多爱我?”他说:“不能用多少去衡量。”那时候单纯的以为,不能用多少衡量,那一定是无法估量的爱。多年后的今天,蓦然回忆那一刻的承诺,原来所谓的爱,在我的人生里,也不过如此。

    所以心里的那道伤也是一样,或许很多年以后,再去回想时,其实同样不过而而。

    “如果我现在说放你走,你会走吗?”

    江铭晟幽深的双眸看不出真假,但声音却足够真诚,他尽量再掩饰自己的疲惫,我盯着他飘忽不定的目光,很肯定的说:“现在不会。”

    严无常已经离开了他,现在是他最孤独脆弱的时候,我再怎么无情,也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说出会离开的话,以后有以后的打算,也许要很长时间,但至少我还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