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九章 求告

观雨听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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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9章 求告

    按照约定俗成的勋镇以官爵位次由低而高的次序,本该袁、武两位侯爵发话了,可是李乾德又跳了起来,只见他满面悲怆地重重叹一声:

    “唉!重庆本意收复,奈何为李占春所乘,犁庭、定西二镇必得讨之以复前仇。”

    “督师、川陕二公不知,乾德身在犁庭营中,目睹数万之众,困顿泸水之畔,每日目见妇孺饥馑,耳闻小儿号泣。”

    李乾德说着说着,已经哽咽不成声,涕泪交流。

    “诸公,华阳伯,李某今日为二镇兵丁、眷属请命,念在汝等北上用命,却失机破败的份上,允之赴嘉定就粮如何?”

    “如此恐为不妥吧?”

    “本镇辖下,皆嘉眉土着,二镇远来,且定西流徙不抚多年,犁庭本陕南客军,若猝然共处,辖下将弁、兵丁生出滋扰,反为不美了。”

    杨展这已经是明着说你袁韬流寇出身罢了。

    这些话在南离看来就很好理解,大家都是带兵的,这年月非常看重同乡,行省之间的风俗习惯甚至语言差异都很大,就是新招生兵,入营也需磨合,分兵束伍时尽量把同乡的编在一处,为的磨合适应更快。

    但如李乾德这种说法,袁武所部直接进入嘉定州,各自出身、乡土、经历完全不同的三支部队,若控制不好,生出摩擦几乎是必然的。

    “莫若二镇就屯当地,本镇发粮饷相助,二位侯爷可率本部部众于汛地屯垦驻扎,便效邛州故事,渡过难关如何。”

    “广元伯之议,不为不美,奈何如今夏收才过,便即下种,待收获时,也要三五月余,两镇相加,不下五万余众,只怕都饿毙了……二公,莫非我们就眼看着数万大明子民冻饿而毙吗?”

    李乾德说到这里,已经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当堂文武,各自议论纷纷,交头接耳,素以慷慨大义而称道的杨展顿觉尴尬,只感阖堂众文武的目光都射在自己的背上,一时竟如坐针毡。

    南离这时拊膝端坐,腰背挺拔正直,既有前世多年军姿养成的仪表,又有当世镇将端凝如山的风采,于一众交头接耳的青年将领中格外端然出众,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李乾德的表演,一直再也不发一言。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赵荣贵如同钉子一般扎在龙安府,而袁韬、武大定、呼九思则望风而窜,手下十来万人就不能扎在哪里屯垦戍守,再图大举?

    说到底还是流贼强盗的本性发作罢了,可你武大定那时图的什么?身为陕南客军,居然看不起川人,不愿与川人为伍?

    心念才一及此,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袁韬起身了,只见他步履蹒跚地上前先向正中端坐的吕大器、樊一蘅拱手过顶深施一礼,又转身向杨展躬身一揖,也不收了双手,依旧高拱过顶,恳求道:

    “袁某愿为诸公、广元伯驱驰,进兵川东、声讨楚藩之罪。”其声气哽咽,令人不由动容。

    “只是广元伯怜我等老营中孤儿寡妇,千万搭救则个。”说罢竟号泣着双腿一软,双膝找地就跪了下去。

    南离觉得更加讽刺了,甚至想笑出来:他破寨屠村,杀得寡妇孤儿凄风苦雨的时候一定比这时威风得紧。武大定呢?你这般时节还是看不起川人川将?

    想啥来啥,果然这时武大定起身形向杨展抱拳打躬:

    “末将自陕西而来,转战可谓几千里,如今落难于此,眼见辖下与达子血战的兄弟就要这般一个个饿死,武某实在是不忍心,若广元伯相疑,就以兵马托付,武某自刎于此!~”

    说罢“呛啷”一声就拔出肋下腰刀,眼看就是要抹脖子自刎的架势。

    南离很好奇这戏会怎么演下去,这时却见杨璟新一步上前,“砰”地抱住了武大定手臂,武大定力大,杨璟新夺刀不成,赶紧招呼旁人:“快帮我!”

    有曹昌祚、马万龙上来,赶紧一起夺下了武大定的手中腰刀,武大定被夺了腰刀颓然坐倒,咽不成声,掩面抽泣不止。

    杨展这时站起身来,离座上前扯住袁、武二人,长叹一声:

    “二位何必如此,展与二公同殿称臣,共抗达虏,怎能坐视不救。”

    杨展可以小视袁韬、呼九思,但是对于武大定却很是看重,毕竟人家的出身与转战千里的赫赫武功在那摆着呢。

    李乾德这时抹了眼泪,近前来讨好地向杨展问道:

    “既然广元伯如此慷慨仁心,乾德就令各部造册付广元伯勘验如何?”

    杨展却向李乾德一摆手:

    “不可,都是朝廷兵马,督抚在此,不得敕命,怎能就令付册末将来辖制?”

    “广元伯如此,也是功德一件,又为朝廷养兵。”最后还是吕大器为此议很感慨地定了性。

    好歹说合了此事,众人归座,杨璟新却责怪端然不动的南离:

    “目睹犁廷侯如此,你怎也不劝一劝。”

    “哦哦,小弟隔在这里,却来不及,何况人微力弱,待要上前,已被几位兄长救下。”

    心下却在冷笑:可惜了一场好戏!

    “便如此配置汛地,重庆之事该当如何是好。”闹剧收场后,还是樊一蘅说起正事。

    “诸镇如今多有不便,便是犁庭、定西也须养兵待时,恢复元气。”李乾德一意推诿,即是因袁韬在重庆吃了李鹞子的亏。

    “既然如此,且慢动兵,容老夫往川东处置。石柱秦太保之孙万龙这不是来了,唉,涪州啊……都是些年少不更事,被宵小所蒙蔽的,还是老夫去走一趟吧!”

    眼看着如此多的镇将谁也不想发兵重庆,吕大器甚是无奈,只有樊一蘅劝阻。

    “吕公,既然欲说李鹞子,不如老夫去吧。”

    “不必了,那李鹞子与我到底是共讨过献贼,也曾随着曾英在我的帐下听令,再怎么样,也会卖我这老脸几分薄面,还是我去吧。”

    “既然吕公决议往川东处置,就檄令袁、呼、武所部移驻川西如何?”李乾德始终死咬着袁武移镇的事不放,一定要敲钉转脚。

    “卑职无异议,但凭诸公吩咐。”杨展此时已经毫无异议。

    “这般……甚好。”杨展满意了,樊一蘅也无话可说。

    “老夫附议。”吕大器虽然附议,但其实心中是不愿诸镇合兵的,久之难免坐大,如今都不好调遣,那时哪还有他们这些文臣督抚置喙之处。

    “多承广元伯盛情,韬愿兄事贵镇。”袁韬对着杨展,频频拱手作揖,乖巧得如同一只找到主人的小狗子。

    “多谢诸公说合,多谢杨兄美意。”武大定却很沉稳地先谢过督抚,再向杨展施礼相谢,被杨展托住还礼,便很诚挚地与杨展抱臂拉手,不再多言。

    对于袁韬这种人前似乎带几分懦弱几分谄媚的样子,南离已经习惯了,但观武大定除了那时自刎那出戏之外,始终容色不动,形容举止一如既往的沉鸷,沉默寡言之际喜怒不形于色,南离不由得暗暗留意:

    “这是个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