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五章 猎物

观雨听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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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5章 猎物

    媅媺的卧房里,被蓝罐儿乖巧地熄了从房梁垂挂下来的宫灯,离去时只留桌上一支红烛,把媅媺的身影孤单地投在屏风上,娇俏又寥落。

    见房中只剩了自己,还有床上酣睡的汉子,媅媺去了纱氅,就有些不知所措。

    她在屋地里来回地走来走去,时而握拳,时而咬牙,时而怒目,转了半晌,更鼓三响,才猛地惊醒般望向自家的大床,终于一咬牙一跺脚——

    抓起红烛旁的青花酒壶,满斟一杯,看也不看闻也不闻,捏住自己的小翘鼻子,闭着眼睛一仰脖,一饮而尽,然后又是吐出舌头,也不敢出声咳嗽,一时间又找不见自己的那柄小油纸扇,只好不停地用小胖手搧风。

    靠着天与的万幸加自己的一点点狡猾,能一次次逃过兵燹,至今未经人事的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一件从未做过的大事!

    待到终于喘匀了气息,她拍拍胸口稳稳神,猛地转头,奓起小胆,义无反顾地向牙床扑去:“赵狗子,老娘我来了!”

    …………

    昏暗摇曳的烛光中摸摸搜搜半晌,小郡主朱媅媺先是惊惊咋咋地骂了一句:

    “瓜娃子不会死翘翘了嗦。”

    待得听清南离那均匀的轻微鼾声,显是沉睡不醒,只好沮丧地捶了几把又骂道:

    “黑心肝睡得好死嗦。”

    忽而终于想起一件事来:

    “坏了,是不是药大了,瓜娃子不会睡着睡着真的死过去了嗦……?”

    于是折腾一番最终一无所获的媅媺气喘吁吁地开始回想自己配药的过程:

    有从慕天蚕那要来的方子,当时还问了慕老三药倒一个人得多大剂量,慕老三则比量着自己说我这身板一副就够,媅媺又问有你俩个高大的呢?慕老三很自然地答那就翻倍啊。

    媅媺今日不放心,为求一击必中,翻了倍之后又加一倍的量,如果有人看到,还以为她要麻翻大象。

    还有草市街上自己闲逛时寻到那西蕃花和尚的方子,配的药虽说缺了两三味,好在缺品类咱剂量补啊,就那也不过是才加了一倍的量啊?

    还有来往行邸的民间郎中处问来的土方子,当时自己也就是觉着好玩,没想药谁啊,这时也正好用上试试,否则不就浪费了这么大好的机会。

    想来想去听着身边那人轻微鼾声,又觉得大概是死不了,死不了又用不了,只怕白费劲了,于是嗔着没人理气恼地又踹了南离几脚,叵耐人家鼾声依旧,她只好抱着被子缩在床脚,迷迷糊糊胡思乱想中也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屋内的红烛燃尽,渐渐熄灭……

    南离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入学后第一回轻装五公里考核的时刻,只觉这气怎么喘也不够用,满头的汗水横流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奇怪的是,装具没了,自己披上了一身盔甲,越来越重,越来越是上不来气,只觉四周空气越来越粘稠,如同陷入泥潭般挣扎不动,再也迈不动腿摆不起臂,就要窒息之时,猛地一声大叫,惊醒在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中星光沉沉,不辨什物,此时只觉头昏脑涨,口渴得不行,身上还被一坨柔软物件压得死死的,南离一扒拉身上的物件就要起身去找水喝,陡地一怔,黑暗中一双如蛇玉臂稀里糊涂就缠了上来……

    这一瞬间平日道貌岸然的什么爱惜羽毛,什么洁身自好,什么失节事大,什么道德约束,一切生怕自己迷失而在心中暗自为自己定下的规矩都在黑暗中被轻易冲垮,转眼就飞到了爪哇国去。

    这一夜,正所谓:

    芙蓉帐暖销积泪,折戟沉水夜不收

    子龙败于桂阳城,无奈交了亮银枪

    到底谁是猎手,谁是猎物?

    已经日上三竿了,南离疲惫地坐在行邸影壁前面的台阶上,往日英气勃发的俊朗容颜竟有些灰败憔悴。

    “镇帅,马备好了,走吗?”

    看南离一直在发呆,柴火儿终于上前来催问。

    “哦,走吧……”

    南离站起身,依旧没有迈步,有些难受,又有些惆怅:今后怎么办啊?

    他赵南离当然不是节烈贞妇被睡了就要寻死觅活,是一早清醒后,怀中人先是柔情蜜意地发了话:

    “妾身此生托付将军。”

    他还在因此壮怀激烈地筹画该当如何让托付此生的玉人过上好日子,如何恢复媅媺的身份,在南离的观念中只有责任二字岂有白嫖一说,郡主殿下兼世子爷朱媅媺又故态复萌地说话了:

    “若负了我,一定让你死得很难看。”

    南离就想我不负你……不对啊,怎么过日子还没想好呢,就到这儿了?

    然后媅媺哭哭啼啼又实质性地说了可行的细节:

    “你不让我好,我就去死!吊死在你跟一条条的新房里。”

    然后在这个问题上略显迟钝的南离才意识到,自己可不是孤身一人,如今还有一纸婚约在身。

    没有与蟾儿的婚约怎么都好说,媅媺这样了,蟾儿怎么办?

    这就是他纠结的所在。

    换个人这压根就不是个事,可南离不行。

    确实,这年头娶个三妻四妾不算什么,如今有那骄横的勋镇还把小妾也给要上朝廷的诰封。

    到他赵南离别说娶俩,娶八个也没人会说什么,只会被人恭维赵镇帅能征善战、身子骨棒棒。

    他前世的搭档,那个无耻的男人教过他一句话,能让你立的就是你爱她,能让你捅的就是她爱你,既让你立又让你捅的那叫一见钟情、两情相悦。

    可这时的他还在纠结一件事:无情无义者,与禽兽何异?

    始乱终弃,在南离的道德规范里绝不允许,他也做不到那般的无耻。

    若是与媅媺成婚,以媅媺身份,不为之风光大婚,岂能算得是待之以诚。

    但若是与媅媺成婚,又置蟾儿于何地?

    在南离心目中,蟾儿显然才是自己妻子的理想人选。

    令媅媺做妾?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抹杀了——即便是乱世求活的宗室女,与南离也是患难相随,从朱枰枻的口供看,媅媺她自小受了许多折磨,那种折辱与挨饿受冻不同,精神上桎梏更加可怕。

    好歹有了一个活得令她尽兴的机会,也为自己立足邛州起了绝大的作用,岂能因自己一时之兴就变而为高空坠落后掉了毛的凤凰?

    转瞬恩义尽丧??

    他赵南离做不到。

    这个事如果解决不好,很多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东西会在一夜之间垮塌,那时想维持自己的威严,只能彻底地变作一个惟力是视的军阀。

    在南离心目中,那就是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