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七章 忘家

观雨听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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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7章 忘家

    这日已是十月中时,川北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山原尽染,朔风呼号,飘霰白城。

    顶风冒雪押运二批过冬寒衣、冬储军粮的欧阳直连赶了七日的路来到汉州缴令,可初到这边才知,汉州还没有开设南离的衙门,他只能按随营将士的指点,先去州衙打听。

    这州衙没有知州,到州衙就遇上了在此看家的大头鬼刘斓儿,清秀的刘斓儿一见是他喜出望外:

    “欧军师,是不是来送冬衣?”

    邛州诸将尤其宝和寨先从的,都知他底细,也没人叫他欧阳先生欧阳大人,都是欧啥啥,因为张翦说他姓欧名阳直,否则阳不直怎么会克老婆。

    “冬衣到齐咯,送南关斜街落仓了滴,粮食正运进了这边后院的丰积仓,吾特来寻镇帅缴令。”欧阳直对这些知根知底的丘八没招,他也不在意。

    “辛苦您啊这大雪天,不过镇帅不在这边。你捧着这皮氅做啥子,送老子滴?”刘斓儿说着话一摇大脑袋。

    “别动,这是嘉定带回来的要紧物件,须得亲手交予镇帅,你娃动不得。镇帅在哪里?”

    刘斓儿非常聪明,一听话音就明白啥子意思,这怕是人家镇帅未来夫人杨家小姐送来的寒衣,他收回艳羡的目光,为欧阳直指路:

    “镇帅从不在这边办事,都在西关营房,去那边找吧。”

    欧阳直一听无奈,只好由刘斓儿派的亲兵引着,前往西关军营。

    到了西关营房,这是一处把分司二所加巡检司打通改做的一片军营,做了崇义营的城内驻扎营区。

    亲兵引着找到了南离临时驻劄所在,只有席地阙与吴大个子在摆弄弓箭,这哥俩看着欧阳直来了,都起身招呼:

    “阳老倌儿哪里来?”

    “直娃子来得好噻!”

    “镇帅在这里嗦?吾找镇帅有要事。”欧阳直懒得搭理他俩,直接找南离。

    “去金雁桥马场了。他留了话,若有急事,明日方在城。”

    “镇帅在不在?”到了金雁桥马场欧阳直只好四处打问,这里都是川北生兵,识得他的人不多。

    在马场看他的四处淘弄、缴获的宝贝马匹的张翦,正刷着马屁股,被识得欧阳直的亲兵提醒,顺了声息才看过来,一见是欧阳直分外亲热,舍了马屁把带着马绒毛的梳子就往欧阳直身上招呼。

    “阳直兄弟,天寒地冻,一起饮杯,我那浑家有没得带信来。”

    欧阳直赶紧躲他:

    “哎吆,从嘉定回来,脚打脑后勺,吾都不曾回家看看老婆就点车押粮,哪里见到你浑家来,镇帅在哪里,吾有大事!”

    “离开这说去的三水关粮仓,应是今日不回城了呢。”张翦还想扯欧阳直拉拉家常,主要是打听家中新婚婆娘的消息,行军在外不能带家眷,怕枯草返青而已。

    欧阳直只管甩脱张翦缠磨,这边一想不成,今日吾必寻到你,否则耽搁了大事回头你不还是要拿吾问罪。

    被张翦的亲兵引着,又赶了十多里路,终于寻到了三水关粮仓,这是城外的一处小仓,专为向古店驻扎营垒转运而设。

    亲兵验过腰牌。领着欧阳直进了仓院,一眼就见了南离戎装身影。

    “镇帅啊,您可让我找的好苦。”眼看南离似乎拔腿又要走,欧阳直上去一把就扯住了南离的袖子。

    “哎呀呀,存一,就等着你送粮呢,这一路风霜雨雪可辛苦了。”南离终于看到了欧阳直,热情地也不必见礼,只关怀地嘘寒问暖,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不得辛苦,不得辛苦。”

    “邛州军粮冬储如何?”南离急切地先问起州中事务。

    “秋收满仓,又平粜一批白薯,陆续运到,供给大军绝无问题。只是不知这边赈济难民还得多少是头。”

    “此行路途如何?”南离问毕仓储又问运送来时。

    “过了崇庆,又化又冻,很是难行,一日都走不上三十里。”

    “冬麦的播种……”南离还待要问,却被一向小心翼翼磨磨唧唧的欧阳直一下就给截住了:

    “哎呀呀,您就放心好咯,公务绝无差池,吾这里实在还有件要紧滴事体。”

    “吾这带来滴是杨伯爷之书信。对咯,还有口信。”欧阳直得了空子赶紧将怀中火漆封印的书信呈上。

    “哦?有什么口信?”南离打开信笺,凝神观瞧。

    信中说的都是南离求援后的一些布置,包括派了五位红夷大炮以及相应的炮手,加派火药炮子,又令赵友鄢向遂宁、射洪一带运动,刘学荣、学贵向乐至前出,策应南离后续的行动。

    信中并未明说催婚之事,只是提到托欧阳直带了一件皮大氅,乃蟾儿亲手缝制。

    “杨伯爷只有一句话。”欧阳直看南离翻过两页信笺,已经到了末尾才提醒道。

    “怎么说?”

    “忧国不可忘家。”

    “啊……!家……!”

    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字眼。

    南离叹息一番,抚摸着这件精贵的皮氅,心中没来由地感到了一股暖意。

    “邛州、嘉定已经都就绪咯,伯爷问冬月之期可行否,这本来是吾都为您做了事体,伯爷如今主动问起,只怕觉您怠慢咯……”

    “哎呀!这事我怎么给忙乎忘了!?”

    也不知他是真的忙乎忘了还是做缩头乌龟呢。

    “您得尽快回个话儿,眼看下月就到婚期咯。”

    “这……眼看就要打仗,我这也脱不开身……”南离露出了从来少见的犹犹豫豫的样子。

    “六礼已毕,该当成婚,不可拖延,您看迎亲的队伍、礼物都备好了,到时您出个人就成。”

    “哎呀呀,还是存一你贴心啊……”南离真的感激不已。

    “那就下月迎亲,若您脱不得身,也别回邛州了,就从嘉定迎到成都来,到时你回趟成都就好。”欧阳直只盼自家这位小哥的婚事赶紧落梃,好免了自家一趟趟往嘉定州的奔波劳苦。

    “你看我这……怎么离开啊……”南离还在犯难。

    欧阳直可不敢说您把战事放一放,过了年再打中江,他也知大军一动,远非一人之力所能阻止。

    “那这么着行不行得,您起封书信,再说一下川北战事要紧,还是吾跑去一趟,就请杨家送亲到成都来,吾想杨伯爷百战出身、盖世滴豪杰,这时节会理解滴。”

    “也好,也好,就依存一你的谋划,我来草书。”

    欧阳直心说我谋划什么啊,这又不是国家大事,我就是按规矩来,按不了规矩还能按人情。

    按欧阳直这么一说,都在成都操办,就避开了邛州,南离一想这样也好,应该不会出什么幺蛾子——媅媺没那么长的绳子,能从邛州栓到成都的房梁上去,这才心中稍定几分。

    可是一想起孤零零自己在邛州的媅媺,南离心中又有些怎么也是不舒服。

    正事问毕了,人家欧阳直还得马不停蹄跑去奔波忙乎,否则这日子这么紧,冬日路又不好走,耽误了大事算谁的。

    这一算日子,歇过一日,明早就得往回赶路,好在也盘算着,邛州士绅还有那么几位听话的,可以帮自己跑腿。

    为了践行使命,欧阳直可不管你那个,最后夜色中只剩了南离在帅案前抱着头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