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一章 衣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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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衣食

    永历二年的除夕,南离是猫在秦岭余脉的山沟里顶着风雪渡过的。

    衣食住行这四字,在曾经的后世是多么平常,多么轻易,甚至多么幸福。

    不论贵贱,随随便便可以挑着捡着买衣服,姑娘小伙便不奢侈也能三十五十一件照样穿搭美拍。

    愿意做就自己做,不愿意做可以叫外卖,可以挑美食、晒美食,可以愁吃不到某种美食,但再怎么样不用愁吃不到米面菜。

    不管是买房安家还是租房打拼,为了取暖不好,为了空调掉电,空调不冷暖气不热可以去找房东骂,可以找物业闹,可以上网带带节奏。

    在一个地方不顺心了,忽而心动想远行了,想念家乡的父母了,行走千万里,有汽车有绿皮车有高铁有飞机,瞬息万里。

    然而穿越之后此刻的明清之际,战乱之时,屡遭兵燹的寻常百姓苦不堪言。

    住还能凑合,可以搭茅屋,只要你有力气;行也能坚持,可以靠双腿慢慢挪,只要你的双腿能健康的坚持。

    然生存之下,衣食最难,没有这二字,住和行都是行将死亡的前奏而已。

    南离两年的戎马倥偬,对衣食住行并不挑剔,但这回也是遭了大罪。

    因为有朱化龙的指点,又派出一支熟悉山中道路的小队伍引路,南离率领镇标及加强人马,为的寻找救援赵荣贵所部,深入了秦岭余脉的川北龙安府山区,到今日已经整整顶风冒雪五日了。

    他身上华丽的银装盔甲外正裹着一件破旧棉披风,带着铁骑、飞骑两司以及朱化龙所遣的两哨松潘蛮丁骑兵,还有曹昌虎的五百步骑蛮丁,近两千的人马,在龙安府境内这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山村窝了一日一夜,正在等探路的韩羽等人的消息。

    为了临阵方便,也是舍不得穿出来,蟾儿托欧阳直送来的那件皮毛大氅被他留在了汉州城中没有带出来,这时就只能与韩羽、昌虎、元龙、席地阙等一众同袍兄弟、官兵上下,一起披着破袄子在这座小山村里苦熬。

    出来时带的粮食也不多了,因为担心被关外所来清兵的夜不收发现踪迹,连日不敢生火做饭,都是啃食冰冷坚硬的馍馍、饼子。

    有南离这主帅带头,人都还能忍一忍,马可不敢怠慢,骑兵战士们把藏着的一点盐豆子在怀里焐热了,又铡细干草,才好把马喂一喂。

    马可不能掉膘了,还指着靠这些不说话的伙计赶路、打仗呢。

    南离也不想这样,实在是没办法,不得不如此。

    皮毛大氅没有带出来,可是红糖糍粑一直揣在怀里,这时还剩最后一个了,这间破旧的茅屋内一时无人,南离悄悄地将这颗糍粑掏出来,打开油纸包裹的油纸,小小咬了一口,入口冰凉间甜糯也在口中绽放,令南离颇有些怀念地自语了一句:

    “过年了啊……”

    外面传来一阵人喊马嘶,还有扑扑腾腾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响,南离赶紧又咬一口就将糍粑用油纸包起,揣入怀中。

    韩羽顾不得柴火的引领,直冲入南离暂驻的破茅屋,都不及行礼劈头就报:

    “有定远侯的消息了!”

    “在哪里?”南离噌地站了下来。

    “龙安被他先人板板地内奸出卖,定远侯不得入城,在三界沟被围。”

    “有多少敌人?定远侯还有多少人马?能否坚持?”南离连串追问,随即省悟,便安抚因赶路满头汗结冰霜的韩羽:

    “好,别急,慢慢说。”

    韩羽被汗结冰霜挡了视线,甩了毡帽抹一把额头,噗地喷了口长气缓匀气息,再次禀报:

    “定远侯从阶州赶回龙安途中被达兵追击,损失不小。”

    “我们沿路捉了达兵掉队的生口,据生口供述,于今围困三界沟的达兵总统摄是吴平西府下的右都统杨坤,此外还有陕南道、宁夏道的绿旗兵马。”

    韩羽知道南离都要问什么,早就把该问的都问细了,这时一板一眼地向南离禀报:

    “经讯问生口供述,敌将有陕南道的,宁羌参将王明德,宁夏道标,游击赵良栋,镇标守备陈福。”

    “又实地,近前侦视,看旗号实有宁羌参将王的认旗。”

    “能见的总数,当不下三千人骑。”

    “这么少?”对这个数目南离有些意外,倒不是不信任韩羽的目力,而是以吴三桂全力追袭的前提下,怎么会这么少的兵马就来困住赵荣贵?

    “是不多,应只是先头追及的马兵,据信连日连夜的追袭,又天寒地冻,很多马匹都倒毙在路上,才追上了定远侯,当下上来的真就这么多。”

    韩羽最后又说起一事:

    “我们捉生口也是抓的掉队的马甲。”

    南离闻言一琢磨,这么才说得通了,但转念念及:

    “这般天候,日夜追袭,能上来的都是精锐兵马啊!?”

    “该当还有别处未见的,末将急于复命,也怕泄露行踪,并未留人再行侦守。”

    “来往路途如何?”南离盘算片刻才问。

    说到这里,韩羽也才算喘匀了气息,便细细讲述:

    “三界沟离此,大路七十里,标下是走了山路,只有五十里,其中十七八里分外险峻,人马难行。”

    “马能过吗?”

    “能过,路险。是张开亮带的路,他还说进三界沟他还晓得另一条小路,更窄更险,是条猎道。”

    “张游击呢?”

    “开亮哥哥!”韩羽回头向外喊了一嗓子。

    瘦小灵活的张开亮闻声便窜了进来,比之韩羽的狼狈,这家伙被毛皮盔笠、两层破袄子、一条赭黄战裙捂得叫花子一般,却更为保暖,显然他这陕北人比川南来的韩羽在冬日山林有经验的多。

    “镇帅!”张开亮先抱拳行礼。

    “你看定远侯那里能不能挺得住?”南离摆摆手也不客气。

    “您到之前,挺得住!”

    南离心说这叫什么话,你知我多久能到?但也没在这上面纠缠而是转问道:

    “三界沟你熟?”

    “熟地恨!”

    “若你带路,走小路,须得不被敌兵发觉,去多少人马合适?”

    “都去都去!”

    南离知道,张开亮是心急救援自家侯爷,但真的走小路的话这许多人马会很麻烦……

    思来想去,南离在反复酌量,不停地来回踱步,两千多的人马,是各镇包括自己最为在意的心血,此去不说直透重围,便是一进一出……

    可是若走大路,面对关外来的清兵层层阻击,更加艰难。

    论弄险从来不是南离的本意,可是有的时候,必须行险!否则不是白进了这陇南大山,还谈何会四方三镇,共图川北?

    何况若再逡巡耽搁,赶上来的清兵越来越多,那时的状况会更加凶险。

    心念及此,决心已定,便不虑其余,南离精神一振,令道:

    “去喊吴元龙,取图来,柴火儿!传令聚将,军议!”

    南离终归头脑冷静,并未一接信报便火急火燎地发兵,而是聚齐诸将,根据张开亮提出的路线,大家商议后,安排好了行军序列,前后呼应等事项。

    这些不过一两刻的功夫便都议毕了,看看再没别的可商议了,南离才将地理图啪地一抓,传令:

    “赵茂丰亲卫步卒第一队,张开亮、韩羽随行带路。”

    “曹昌虎夷丁大剑手、天全飞骑第二队,随本镇同行。”

    “席地阙、吴元龙合后,负全军前后收尾、联络之责,焦英本队随行,随时听调。”

    部署完毕,最后问一句:

    “都理解了?”

    诸将纷纷抱拳:

    “末将领命!”

    南离一声令下:

    “起动!”

    诸将领命各自出去点兵,南离最后出去,接过柴火送过来的战马缰绳,将怀中焐热的最后半粒糍粑掏出来,打开油纸包,温柔地喂进了雪山的嘴里,又亲昵地拍了拍雪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