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四章 酒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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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4章 酒话

    可是直到山林间大堆大堆的营火点起,赵荣贵也丝毫没有被困穷途末路的觉悟——除了啃干粮大口大口的。

    就这般,还要坐着马鞍子喷着干粮沫子与南离又谝又侃。

    “你这后生,年纪不大,二十几了?”

    “卑职二十五岁。”

    “算啦,也别卑职啦,你我兄弟相称,我比你大个十几二十岁,叫我声老哥就行啦。”

    “这个……这个晚辈可不敢。”南离赶紧谦虚。

    “你看你,你读书人出身?”

    “非也非也。”

    “看你这说话时不时之乎者也的样子,还说不是读书人?”

    “书读过,没功名。”

    “没功名好,有了功名,没几个心不会变黑的,看看那些薙发投降的,有功名的最多,也特娘最着急。”

    这么一说,南离想起一个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来:

    “达子给您世职,高官厚禄一样不缺,您当初也受了招抚,为啥子樊公一招您您就回来了。”

    “哈哈,你不用说话留半句,我知你想问的是,当初为啥那么轻易就被达子招去,又为啥樊公、杨老三一招我我就回头了。”

    “呃……是……”其实南离前半截没好意思问出口,还被赵荣贵说破了。

    “都知道这天下变了,换天就换天吧,老百姓一样过日子,咱也不会别的,也就当兵打仗嘛。可这天下到底该谁来座?”

    “张献忠一看就是成不了大事的,李自成也败走了,没那个气象,达子破李自成,吴三桂奋勇当先,咱都以为是为大行皇帝报仇,咱与达子本来也不曾打生打死过,抚就抚呗,谁坐天下还不是一样的。”

    “可特么后来没多久,老子在前边跟朱化龙夺茂州呢,让老子薙头。”

    “打仗怎样不管,先让老子薙头,这时节,君带老先生,杨老三,都往龙安来人送信劝我……”

    “没法子,咱念旧啊,老上官的情面,兄弟的恩义,一样也受不起。”

    “再说了,那时节,特麻麻个淡地,老子回头一看,铁了心跟着达子的,都是老子看不顺眼的,这特娘有骨气的,昔日令老子能看得起的,居然还都跟着大明。”

    “然后他娘滴这时还要紧催老子薙头,不薙就是不忠,我薙他吗个淡!”

    “老子忠于祖宗,忠你吗猪尾巴个太后老婆姨的柰子!”

    “若薙了发,我手下这些兄弟,看我的脑后猪尾巴,口上不敢说心中也定然看不起老子,老子我一拍大腿,就此反了他吗的太后老婆姨的毛笔去!”

    赵荣贵越说越是兴奋,这时吃了些南离带来的东西,也更有精神了,被手下一众亲丁加南离带着诸将围坐当众,喝下几口南离给他找来的酒葫芦里本是准备用来御寒烧刀子,更加兴奋不已。

    不用南离再问什么,就开始手舞足蹈地自己在那谝:

    “你们在川南是不是觉着咱爷们,还有朱化龙那老不死的,就为个侯啊伯的名号,就给朱家天下卖命?”

    “特娘滴袁韬一个贼头子,他想洗白,他才狗儿一般围着李乾德那白面书生转啊转,朝廷给个名号他恨不得贴脑门子上,连腚眼子都贴上。”

    “可是咱问自己,侯?伯?有个淡用?”

    “咱晓得,皇爷如今自身难保,能给咱的也就这个名号。”

    “为甚给咱这个名号?往昔三代军功,换不得一个封爵,今日就这么给了?”

    “您是复全川大功之首啊,正该当的!”南离坐那不动一直听着,这时插了一句。

    “嘿呀,是啊!敕命上明明说呢,以复全川之功,我一听,特娘滴那个羞啊,恨不得把脑袋插到裤裆里去。”说到这儿,赵荣贵狠狠踹了旁边大树一脚,树头积雪落个众人满身。

    一听到这儿,南离大为奇怪,因为这件事他在两次嘉定督抚大议时当堂听得清清楚楚,这时连抖搂雪都顾不上,不由得讶异问道:

    “这……这没什么啊,复全川功就是复全川功,当时不是把保宁拿下了吗?虽说后来得而复失,那时真的是已经全川规复……”

    “保宁拿下了?谁说的?你说的?”

    “真特娘拿下了,李国英还能在川北这么蹦?”

    “这……钱邦芑说的,他身为巡按御史,上奏诸镇之功……”南离按自己所知的解说,不想赵荣贵指着南面破口大骂:

    “他特娘滴知道个屁,他老哥远在贵阳,还巡按全川,巡按他小妈的柰子去吧!”

    赵荣贵骂起人来比曹勋的那份粗鲁可要损多了,听得吴元龙、韩羽等人跟着憋不住的笑。

    “这帮王八淡,这边围上了保宁城,还没打呢,报收复之功的表章先特娘滴递上去了,结果怎么样,李国翰从汉中来,只一阵就把袁韬冲了个屁滚尿流,呼九思也跟着就跑”。

    “武大定?算了他马巴个羔子的不提也罢!”提起武大定,赵荣贵格外的一脸鄙夷。

    “剩我老人家一个,傻乎乎啊我傻乎乎,就被人家四面围上了!”

    “我草特娘滴老子的那些好马都是这一战丢的!”

    赵荣贵乘着酒兴骂了个痛快淋漓,南离则听了个目瞪口呆:原来所谓的二年春规复全川是这么个状况!?

    李乾德、袁韬可是一直把这功劳往自己身上套,而把所谓保宁得而复失的罪责全都推给了在川北一直与敌周旋的赵荣贵,更不用说那个钱邦芑以千里之外巡按全川、保奏勋镇之功便得以擢佥都御史巡抚川黔、荫二子锦衣佥事,且言川蜀有兵六十万,请上幸川蜀以上图关中下图荆襄,耿耿然救时大臣也。

    南离叹息一番,拨弄篝火,赵荣贵还在狂喷。

    “他们一个个都特娘滴往南跑,老子偏不跑。”

    “老子为啥不愿南下?”

    “就是看得有气,这朝廷啊,只要你有根兵毛,管你是贼是寇,照单全收。”

    这时节谷口有梆子响,有喊叫声,众将都拔刀起身,南离只好先打断赵荣贵的兴致:

    “要不要去看看。”

    “不用看,达子夜不收来夜袭的,过会儿就散了。”

    果然没片刻赵茂丰派人来禀,有敌人夜袭,被打散了。

    “不管他,特娘滴先睡觉,明早天亮了去砍他龟孙子的。”赵荣贵大概也是谝累了。

    “卑职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南离这才得了空想说点正事。

    “你看,你还说你不是读书人出身,这吞吞吐吐的劲儿,都不像咱姓赵一家的。”

    “您想不想回龙安?”

    “啊?!”赵荣贵精神一振,眯起眼睛开始不相信地审视南离。

    “把兄弟们的家眷都接出来?”

    “哎?看你小子的这意思……有办法?”赵荣贵不那么发酒疯了,半信半疑。

    “那您得听我的。”南离很诡秘地笑了笑,令赵荣贵突然觉得这小伙儿除了与自己一样姓赵之外,其实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作者的话:钱邦芑这人挺特么分裂的,带着明末官僚的所有恶习,搅屎棍不说,在国难之时把风闻言事做到了极致,连带史料上也被弄得错漏连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