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绝路

观雨听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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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7章 绝路

    这是到了第二日夜里。

    都后半夜估摸丑末寅初的时刻了,月影渐渐西沉,眼看黑沉沉的天色里,东面一丝亮光也无,西面则毫无声息。

    绵州东南三十余里的石盘滩一带,往潼川州唯一的一条驿路上,只要过了石盘滩就是潼川地界,这夜里静悄悄地毫无声息。

    若是人在两侧的山丘上,借着西沉的淡淡月色,蹲下身子就可以影影绰绰看见荒山上一片一片各自顶着红缨的白毡笠,或是百十人一片顶着红缨的藤笠,还有长枪从林在月色映照中的点点寒芒。

    这些是在此埋伏了整整一日夜的明军。

    戴毡笠的自然是龙安来的陇南明军,戴藤笠百余人一哨的正是邛州来的上川南明军。

    他们在这里等的就是可能从绵州逃出来的清兵。

    从龙安跟来的挂印总兵王应选活动一下几乎冻僵的躯体,将身上的布面罩甲又裹紧些,离开自己的战位,凑近盘坐马鞍的赵荣贵问道:

    “侯爷,准不准啊?”

    “你准?”赵荣贵毫不客气地嗤了自己的生死兄弟一句。

    “不是我不信小赵爷的,您真那么绕城跑一圈马,这惠应诏就得跑?”王应选见赵荣贵懒得开腔就又提起旧事:“当初围保宁时这家伙跟着李国翰来解围可是一副凶悍敢战悍不畏死的样子。”

    提起旧事赵荣贵才开口:

    “放以前我也不信,三界沟放了火我也不信,拿回龙安吧我也半信半疑,架不住第三回两垭山吴三桂真走了,你说我不信大侄子信谁的?”

    “信你?”

    被这么一反问,暗夜中不便视物的王应选也看到赵荣贵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好嘿嘿一笑。

    “别,您别信我,咱可没那未卜先知的本事。”

    “王老哥,真别不信,过去我也不咋子信,如今的赵爷,不说锦囊妙计,那也是算无遗策,耐心等着,就有惊喜。”

    才说到这儿,赵荣贵突然沉声喝道:“静静!”然后一摆手示意身畔众人噤声。

    众人屏息静气,赵荣贵又闭目听了片刻,便轻声道:“来了!”

    众将跟着侧耳倾听,果然,似乎远处隐隐约约地有夹着马蹄的行军脚步声,埋伏切近的将士还已经能听到不时传来战马的响鼻和人发出低沉的口令声。

    埋伏了一日两夜的诸将纷纷惊喜暗叫:

    “来了!”

    “来了!”

    赵荣贵则沉声令下:

    “就位!”

    道路上枯枝败叶才被踩得“噼噼啪啪”的作响,就听前面突然“哐啷啷”一棒锣响,随即喇叭声四起,道路两面黑暗中无数火舌射出,“咻咻”地飞上道路,转瞬就引燃了道路上的枯枝败叶,将道路照的通亮,现出了无数正在道路上惊呼狂奔的清兵身影。

    可正指挥伏击的赵荣贵瞪大一双虎目使劲观察驿路上战况,半晌后却摇了摇头,失望地叹道:

    “正主没来!”

    听着传令马兵如飞般一趟趟跑回报捷:

    “左路参将李甲禀报侯爷,阵斩达兵千总一名!”

    “右路参将杜甲回报,拿获百总一名!”

    “左路游击陈甲报,夺战马十匹,斩首五级,俘虏不计其数!”

    赵荣贵听来听去,见大局已定便准备下山,上了马随即安慰身边的援剿总兵杨飞熊:“杨飞熊,只怕你这一回又失手给黄脸的了。”

    “……”

    杨飞熊一直在高处勒马观望,等待敌人主将出现,好策马冲锋一举拿下,等到最后眼看等不及赶紧冲下去,结果清兵尽没,人人有功,只他两手空空,本来该到手的功劳也没拿到。

    此刻天色依旧未明,另一方向绵州东北面往魏城、梓潼方向去的入山小路处,一场干脆利落的伏击战刚刚结束。

    负责组织伏击的朱化龙与对面合围的吴元龙两路会师,吴元龙着人举着火把,晨光熹微中,急切地将拿获的几名清兵将官问话:

    “惠应诏呢?”

    “跑了!”

    “死了!”

    “死了!?”吴元龙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南离叮嘱过他,能拿活的尽量拿活的,要口供,如今最缺的就是清军高级将领的口供。

    “到底死了还是跑了?尸首呢?”

    “这个不知是不是?”有明军战士来报功,后面俩人一起拖着一具头盔掉了还披着大红绵甲的尸首。

    “实禀老爷,是死了?”有清兵一名百总回话。

    吴元龙抢过亲兵手里火把,凑近去观瞧,火把太近,燎得尸首辫子燃起焦糊味大作,不得要领之下,只好再次挨个捉人讯问。

    “这个是吗?”

    “有没有随营的标将、亲兵、伙夫之类的,过来认认。”

    吴元龙孜孜不倦地问来问去问到一名裹着破烂号衣的城守老杂兵,这老守兵低首作揖禀报:

    “禀老爷,是惠总兵?”

    “你是做啥子的?”吴元龙初时没在意,因为问得人多已经累了,但很随意地看这老守兵一眼,就直觉不对劲。

    “俺是伙夫?”

    “伙夫?”吴元龙眼珠一转:“我说老伙夫,你这胡子也太好了吧?”

    “回老爷话,咱真是伙夫。”

    “伸出手来!”

    老卒颤颤巍巍将双手伸出,被过长的袖口遮住大半,不想吴元龙一把揪住一只手掌往前一拽,看了一眼便冷笑道:

    “这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写字的手,还伙夫!”

    这时朱化龙上来了,冷笑一声喝问:“伙夫?你吹灶火还能留出这么长的胡子?”

    吾元龙当即心中有了数,也不废话,把老家伙一搡,冲着大堆儿的俘虏那边就喊:

    “听着,谁认了尸首,或者说出这老梆子是干啥滴,老爷我赏一顿肉吃!”

    这话音刚落,俘虏堆里立时有人叫了起来。

    “官军老爷!咱认得他,他是伏羌的宋老爷!这个死胖子,才是伙夫,肚子里楦了草包,方才扮作惠总兵送死的!”

    至于西面亲率镇标堵截的南离则啥也没抓着,最后得了东面两路传来的捷报,当即传令回去,令张翦率兵夺城,于是面对绵州空城,作为备队的崇义营兵不血刃、大摇大摆地进了被围两月、空无一人的绵州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