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零章 大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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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0章 大势

    对于媅媺来说,南离的思路已经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赵荣贵说起的那件事,提醒了南离,与媅媺走上这条路,只怕不是说下来就能下来的,哪怕他已经生出了到此为止,把媅媺娶回家的念头,这时也觉得如今很有必要先撑起架子。

    既然要撑起架子,还不知要撑到何时才是终点,那就得好好教教她。

    摆谱儿,拿架子,讲皇家礼节宗室的规矩,这些都不必南离操心,有蹇安泰,有欧阳直,南离想教的,是要媅媺长些脑子,尤其是她那在后世属于家庭妇女觉悟水平的政治头脑。

    既然已经在台子上了,就得扮好自己的角色,不能再这么随性胡来下去了。

    开课讲什么?

    先讲当前的抗清大势,再讲行在的政治布局。

    东勋李成栋、金声恒相继败亡,江西再度沦陷,广东在李成栋败亡后,尚有成栋义子元胤收拾残局,对于驻跸行在肇庆的永历皇帝也甚为恭谨。

    尽管何腾蛟被擒遇害后,因为孔有德已经还师北返,湖广仍旧有堵胤锡率领忠贞营及焦琏、赵印选、胡一青、马进忠等与地方绿旗扯着大锯。

    至于当下的东西两川,为了配合八旗主力围困大同姜镶,吴三桂被陕西的王永强给牵制住了,李国英已经改变策略,一手在抵抗东线遂宁、西线潼川明军的不时出击,一手在不断寻求遣使招抚。

    “两川真正的核心矛盾其实在吕大器瓦解了朱荣藩的兵马,李占春、于大海再次反了朱荣藩,奉了吕大器的令,双方已经连续冲突。”

    “据说乘着太保秦良玉年高过世,最近朱荣藩还正在麾兵攻击石砫土司。”

    “为什么说你们胡来?这种时候突然发作这监国蜀王的春秋大梦,就是在为朱荣藩张目,就是在为其分势,搅乱东川诸勋围剿朱荣藩的部署。”

    “会怎么样?世子爷,亏你还有脸问。”

    “樊公看顾你,因为怜你是孤苦伶仃、硕果仅存的蜀世子,吕公不与你麻烦,是因为你是循规蹈矩的宗藩,杨伯爷……”

    说到这仨字,媅媺恨恨地歪撇小嘴、翻个大大的白眼。

    南离不理她,继续讲着:

    “曹总镇,都是敬你的世家,赵侯爷……算了,川北的这些就不必说了。”

    “总之,你们这么瞎搞,就是亲者痛仇者快!”

    “这是起内衅,靖江朱亨嘉之变,邵武争位,唐鲁之争,殷鉴不远。”

    这么掰开了揉碎了一讲,程源真服了:

    “镇帅高见,胸括海内,源感佩,深知己过,愿改,愿改。”

    程羡良则痛哭流涕:

    “怪程某一时糊涂,辜负了镇帅的一片……苦心……呜呜——”

    媅媺从来坐在最后面,两脚搭桌子,睡觉打小呼噜,不一而足,南离当着程源、程羡良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讲过当下大势,主从要犯二程服膺,当事人却盐酱不进,南离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当着二程的面把她拎起来骂,何况她如今也已经是滚刀肉了。

    讲过天下形势,又讲行在朝堂的政治布局,这主要是讲给媅媺听的,但是涉及到这里,也允许程源发表高论。

    因为在南离看来,自己的课堂是个开放的课堂,不是一言堂,允许任何人发表高论,包括夏日午后打盹打得口水老长的媅媺。

    但是涉及到行在,往往是程源发言,南离也故意挑拨他发言,因为从中能得出许多朝廷各路政治势力的立场与动向。

    这日里府学的黄葛树树荫下,夏凉的微风徐徐,程源又在慷慨激昂地发表高论。

    “内阁就是他吗滴一群腐儒!食粪之蛆!”

    “每日只知高谈阔论,言必称高皇帝如何如何,列祖列宗如何如何,最后必以皇上圣明结尾。”

    “他们说皇上圣明的时节,不知道有多亏心,哪件事不是他们架着皇上去做。”

    “这些贼王八,一个个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乱世不知兵,太平不知粮,养着这些废物点心,有个啥子用处?”

    “他们一个个的除了粤党就是吴党对楚党。”

    “粤党的倚仗反正之功,以东勋为援,勾结楚党,吴党的以护驾有功,瞧不起那些结过辫子的,在他们眼里,东勋就好比娼妇从良,破了瓜的雏儿……”

    媅媺在后听了捂着嘴偷笑,飞了南离一个水汪汪挑衅的媚眼,南离只能装看不见,而程源见南离闻此并不反感,更得了意,撅着胡子喷得口吐白沫。

    “朱天霖怎么样,王化澄又如何,他们手中要兵无兵,要饷无钱,不还是外倚手握重兵的陈霖寰(邦傅)、堵仲缄(胤锡)。”

    “至于金堡那个龟孙,还有丁时魁、蒙正发、刘湘客、袁彭年这些龟儿子!不也是内倚元胤,外结瞿起田(式耜)。”

    “可叹可恨,当初的惠国公李成栋为啥子看不起庆国公陈邦傅,因为李成栋做达子下广东的时节,陈邦傅害怕了,曾经勾连请降。”

    “可庆国公陈邦傅又以何功自居呢?浔、庆、南、太(即浔州、庆远、南宁、太平,太平即今崇左)四府不曾薙发。”

    “他们结党营私,蒙蔽圣上!”

    “他们,他麻麻滴,不就是占了离皇上近的便宜!”

    说到这里,程源已经是气喘如牛。

    “你是哪个党?”南离听得也觉混乱,但也挺感兴趣。

    “我——不晓得……”被这么一问,程源倒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但南离已经推算出来了,程源大概是贴着吴党的边,因为据塘报来看,楚党的都在骂他。

    媅媺则从来在最后面懒洋洋地趴书桌听着,程源疯狂发泄一般地讲到这种境界,她就在后面示威般冲南离竖起大拇指……

    南离知道,他们都是在策划着背叛自己的阶级,但是他们背叛阶级的目的不是埋葬这个阶级,而是只不过想要成为这个阶级中最顶层的一员。

    南离最后再讲人臣和宗室在当下的本份。

    “只要行在路通,就不能行乱命之事,既然要抗达虏而救亡图存,就得在一个皇命下行事,绝不可任意妄为。”

    “做为天家至亲,世代贤王的重藩,更要谨守本分。”

    “你们,你们两个啊,就该谨守人臣之分,万不可以个人私利,而坏天下大事。救时大臣者,以天下为己任,当有长远眼光、博大胸襟,一切可行可不行枝节,当以能否抗敌救时、匡扶天下而划分。”

    “私相内斗,图己之利,天下所不齿。”

    “归根结底一句话,抗清救亡第一,别惹乱子。”

    说到这,二程宾服无已,拱手为揖,只觉大圣先师不过如此。

    “镇帅高义,源等宾服。”

    “镇帅,我老程是真滴错了,认打认罚,任杀任剐,不足以赎罪衍之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