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三章 腹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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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3章 腹剑

    原来武大定眼光毒辣,见礼之际,就已看出了杨展、赵南离翁婿二人外衣里面有内容。

    南离也是无奈,劝不止杨展,只好劝他预做一些准备,也幸得在码头上不等下船就有人送来一封称是袁韬夫人送来的信,信中只有一句话:

    “定西变心,勿入城中,有鉴即毁,顺江而下,即达宜宾。”

    没头没尾没落款,只是那个仆役打扮的自称是邹氏夫人差遣。

    杨展虽然惊讶,但也终于认真起来,在南离的劝说下,虽然惊疑不定,还是在内里套上了南离带来的铁网衣。

    环锁甲比较费工,拉丝拧环,环环相扣,全靠手工,远不如锻打甲片缝在绵甲内衬做工便捷,因此无论邛州、嘉定,存货都是不多,但打败川北绿旗、八旗两回,终归是有些缴获,南离除了随身自带,少年亲兵们也爱穿这个。

    因此才得为杨展备了一身,毕竟杨展上阵日常是华丽的雕盔大铠,又不用他去爬城,这种随身披挂的粗陋铁网衣他是不大看得上眼的。

    但是犍为文武的一番热情,绅民父老的热切拥戴,更有袁韬那恭顺的姿态,到底还是又令他放下了戒心。

    入了馆驿,眼见得田贵所领护卫亲标,南离带来的六百多龙安、邛州铁骑劲旅,都被就近安置营房接待,虽然明显看得出犍为这边也是手足无措没有接应这么多人马的准备,但是馆驿内外,尽是自己的亲卫,还有南离的亲兵少年,更是将一颗心完完全全地放下了。

    南离可一刻不曾放松,作为晚辈,又是已经订婚的未来女婿,官阶也比封侯的杨展、武大定要低,入座寒暄后先告个假离席,去盯着安排宿卫很自然的事,谁也挑不出毛病。

    因此他遣韩羽、田贵将宿卫排布,护卫的兵马的宿营安排都一一看过,与袁韬所遣的部将吴国昌办过汛地交接,日夜口令,自己又把馆驿前后通道、院落布局都仔细看过一遍,才回中庭的酒桌重新入席。

    犍为是个小县城,馆驿也很小,只有两进两跨的院子,互相都有门户连通,此时都被韩羽净了房安了人手,南离已知不虞,才回正院上房的花厅。

    未入花厅其内,已闻丝竹悦耳,进去一看,这时的馆驿中庭,各自随身僮仆都已被遣在外面伺候,内里一派祥和安乐,只有三名丫鬟侍立于侧。

    宾主四人,杨展坐了主宾位,李乾德、武大定侧坐相陪,袁韬座于下首,正在观赏伎乐。

    南离还在外面就听得李乾德正在念念有词:

    “今日小宴清谈,明日才是大宴,就只你我五人,以丝管清谈,足矣。”

    袁韬在旁帮腔:

    “兄长若看得过眼,今晚就都留下服侍您。”

    看到这个场景,南离心中暗叹:腐败了啊……这才太平了一年,我这新泰山老封了侯,自己也不带兵出征了,也又纳了两房妾,就连娼优,也是来者不拒。

    不过杨展毕竟是在南离面前,还是得要点脸的,眼见得南离回来落座,只借着话头抚过须髯,轻轻击掌,点头赞叹:

    “好啊,好啊,歌好,弦好,称得色艺双绝,陪侍就免了吧,走了一日的路,本爵也倦了。”

    李乾德也是凑趣赔笑:

    “哈哈,杨侯爷还是这般治军严谨,我辈楷模。”

    “来呀,满上此樽,我再敬侯爷一觥!”

    李乾德一劝酒,被南离起身接了过去:

    “李督,难得您有雅兴,南离先敬一碗,解解渴来!”

    “啊啊,好!持一有兴,老夫就饮此一大觥!”

    “李督,请!”

    南离一回来毫不客气,屁股没坐热“咣、咣、咣”三碗泡子酒下去,李乾德就——晕了!

    李乾德此人颇以酒量为自负,两回嘉定大议,南离都是托辞中途离席,因此两人虽同席觥筹,却不曾交错,虽也曾听传闻赵南离善饮,但他不曾放在心上,本想今日先来个下马威,灌醉杨展,却不想南离来个急活儿,一下就先把他放躺了。

    李乾德不敢主动劝酒了,南离可不干休。

    “袁家叔父,乡党!”

    “晚辈不才,不曾得叔父您提点,甚以为憾,今日难得之会,叙了乡情,再相敬一碗,以表晚辈心意!”

    被南离盯上,袁韬赶紧支应:

    “好好好,持一真是客套了,我们同乡一场,这般的年少便建功立业,我辈乡党之荣!”

    南离也想开了,你们越有鬼,我敬酒你便不敢不喝,不喝就要理由,想理由紧张之余就得露怯,便是丝毫不显,那我就先灌醉你!

    因此他灌过了李乾德这猥琐的黄面书生,就向此时看着嗫嚅畏怯的袁韬下手!

    袁韬酒量还不如李乾德,一碗下去,当即红上青面,脸色就有些发紫,南离看在眼中,毫不容空地便令丫鬟们斟酒。

    这犍为泡子酒,三碗四碗下去他已经心中有底——这是陈酿甘甜的高粱酒,入口甘甜,上头极快,自己一个人来顿急的,喝趴他们三个不成问题。

    酒碗再斟满他就盯上了少言寡语的武大定:

    “晚辈久闻犁廷侯大名,上一回嘉定戊子夏议时人多,不曾与侯爷畅饮,今日难得借花献佛,以表小辈后进崇敬之意!”

    杨展在旁看着平日内敛的南离连番发威,觉得不合,就劝止道:

    “南离呀,你是晚辈,敬酒要举止有度,不可强求。你黄巢叔的这一碗,我来代了。”

    武大定外号黄巢,一般人可不敢当面叫,这时杨展有此言,武大定反倒慌了,忙起身举樽,谢道:

    “一碗酒罢了,怎可兄长代劳,小弟饮了!”

    看武大定饮了,杨展哈哈大笑,示意南离先坐,又说起已经有些迷离醉眼的袁韬:

    “你这争天王,后来又是新天王,怎么了?还行不行啊?不要被小辈喝倒了,啊?新争天王?”

    “大哥取笑咱了,都是匪号,大哥面前咱可不敢再称,啥子新天王,不是无依无靠,跟着刘进忠走了一回,称了几日新天王罢了,可不敢再提。”

    南离一听刘进忠来了兴趣,毕竟自己能有今日,还是拜刘进忠在西充引导清兵击杀张献忠所赐。

    “袁家叔叔,您还与刘进忠做过搭子?”

    这一问袁韬分外尴尬,一劲儿解释:

    “当初刘进忠那厮,还有林时泰那个瓜怂,挟持于我,过汉中去降达子,我袁韬,不去!”

    解释到这儿,酒劲上头,就开始飘了:

    “结果怎么样,刘进忠在西充,把八大王射死了。”

    “我袁韬有功于社稷啊!”

    南离嘿嘿一笑,跟着问了句:

    “听说射死八大王的是雅布兰。”

    杨展把话茬接过去叹惜一番:

    “可惜啊,江口几回,也不曾觇得献贼,倒被刘进忠这厮建了功!”

    袁韬立时向杨展一抱拳:

    “那可是呢,若是彭山江口遇了咱兄长,就凭咱杨大哥的神箭,哪还有刘建忠的机会,西营贼势早就平定。”

    这功夫李乾德舌头都硬了,还在点指咒骂:

    “可惜了,如今这几个贼娃子,都在滇中,听说还要称王称霸!”

    杨展闻言轻蔑冷笑:

    “哼,本爵以塘报闻得,又见张可旺来书,愤怒不可遏止,已经上书朝廷,若其僭伪,当兴兵讨之!”

    “上表的滕本,你们都看过了吧。”

    李乾德立时疯狂起来:

    “照啊,别说张可旺,张定国、张文秀、张什么奇,就是一群贼娃子,那可都是杨侯爷的手下败将,拿捏他们几个,小菜一碟。”

    袁韬更是大表忠心:

    “大哥但有吩咐,我袁韬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趟,就凭杨大哥你吩咐一声!”

    杨展也兴致勃发:

    “好,既有此言,共饮此樽!”

    那边三人自管热闹,挨着南离坐的武大定却在问南离:

    “小赵镇帅久镇成都、汉绵一带,与定远侯来往颇多吧?”

    “还可以,时常通问,有时一起行动,不过定远侯从去岁被吴三桂所败,据说受了重伤,回龙安好久都没消息了。”南离将筷子夹着桌上的菜一边吃着,一边回答的很是淡漠,犍为地小,物产却丰,这一桌酒席不比嘉定宴会差了。

    “可惜啊可惜,定远侯可是一员悍将,竟为吴逆所乘。”

    赵荣贵南下休整是秘密的,名义上其实定远侯还在龙安,也不曾奏报行在、督抚,甚至秦王朱存釜到成都养伤都不曾声张,对外只言是汉中王一府的宗室暂驻,因此南离表面毫不在意地含糊答应,其实早看出武大定是在试探。

    可这时自家泰山老杨展来劲了,“啪”一拍桌子,向外戟指一喝:

    “他吴三桂敢再南下,看某摘了他的脑袋。”

    李乾德立时捧场大笑:

    “哈哈,我们都忘了杨侯爷在这里呢,他吴三桂算个什么东西,提鞋都不配!”

    袁韬也强打精神:

    “来来来,为我袁某的英勇的长兄杨大哥,满饮此杯!”

    这一晚尽欢而散,翁婿二人留在馆驿安歇,犍为的文武三人只能醉步趔趄地告辞,出了院子远远的了,终于得以避开嘉定州的守卫人马,李乾德才大着舌头,气喘吁吁地向袁韬、武大定比划着面授机宜:

    “赵狗子,厉害!你们两个,各自从营中,找能喝的,品级够了,能上得了台面,敬的上酒的,明日灌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