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零章 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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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0章 退让

    南离在县衙大堂将李乾德上墙看得分明,就倚住用来拦住大门做路障的桌椅板凳,探出半身喊道:

    “好啊,辛苦您老,你就放心吧李大人!适才酒宴上光顾着喝酒不得说话,正好咱们就在这里,好好聊聊。”

    “赵总镇有话自管言来。”

    “李大人,先令大家各自退后十步,免得谁一冲动再打起来,就收不了场了。”

    “也好。”

    李乾德此时才再次露面是有缘由的,本来他就是存了在后观望最后出来收场的心思。

    若拿了杨展、赵南离,他就先不露面了,待得两个拿刀的把人杀了,发兵去夺嘉定城池,他最后再出来收拾残局,以总督身份收取上川南的钱粮权柄。

    到时面对行在、面对两川勋镇,杀人的事与他无关,是武人的私相内斗。

    反正袁武都被他怂恿到位了,去做就是。

    但是最终传报,半城被抢,双方对峙,他就没法再隐着了,因为今日的事已经偏离了他们三个尤其是他的预想。

    显然外面有不知是杨展还是赵南离留下的后手。

    而且分明是赵南离布置的面大。

    即便强攻拿下赵南离,犍为这么相持恶斗,没个几日不休的,整个上川南也都有了防备,那时杨展部属都来相攻,就完蛋了。

    自己未曾露面,这时出来,也许还可蒙蔽回寰,结果一张嘴,赵南离还真接自己的茬。

    于是这时李乾德答话后,回身向武大定示意。

    武大定无奈,只好指挥自己的部属一队一队、一点一点地挪动,还不敢一声令下,一声令下跑乱了立时就崩了。

    赵荣贵很有兴致是观赏一番武大定现场秀的微操,觉得这小子用兵到底还是有两下子的,然后才麾动自己这边的队伍也是缓缓退后十步。

    双方在县衙门口,终于是脱离开了接触。

    南离看得县衙大堂前的袁武部伍也后退让出一点空场,这才向李乾德一抱拳,义正辞严地讲道:

    “总督大人,您评评这个理,当时您可不曾见得,就是酒席宴上几碗酒喝不喝的事,他袁韬居然扯翻了我的岳丈又捆又打,不是我拦着,都要拔刀子了,这该怎么算?”

    这话一说,李乾德、武大定,连同被绑做粽子的袁韬都是一懵:

    这赵狗子啥意思?

    一杯酒的事?!

    “雨然公,救我,咱们可是说好的……”袁韬可知赵南离不是好相与的,可在后面胡乱一叫,才出声就被韩羽、雷震给堵了嘴,呜呜地出不得声。

    而李乾德也是眼珠一转,立时就坡下驴。

    回身语重心长地数落武大定:

    “不管是何道理,武犁庭,你不能动刀子啊?”

    武大定铁青着脸,倒提着锯齿飞镰的长杆大刀一言不发,李乾德很有耐心的絮叨起来。

    “无非是几碗酒的事,到这地步,大家酒也醒了,咱们商量商量善后,否则,这么动起刀兵,岂不害了城中的百姓。”

    其实李乾德信口胡扯,小小的犍为城,还有几个原住的老百姓?

    可南离却像被戳中了心窝子一般,只觉知音难寻,痛心疾首,从大堂中远远打躬作揖。

    “李大人所言,正中末将之心,既然如此,咱们别打了,各罢刀兵,此事的是非曲直,请李总督,会同樊公、吕公,三堂公断。”

    到最后朗声向犍为县衙的仪门墙头一喝:

    “如何?”

    “甚好甚好,正该如此!”李乾德打定了主意,今日自己留了手,还可回寰,若就此拼个你死我活,不仅胜负难说,于己何利?

    南离就借着这个势头,摆出一条路子:

    “请武犁庭让开一条路,我们就此出城去。”

    “日后双方各委一人为使,会商今日之纠纷,再各自上表行在朝中,是非曲直,自有阁议、部议。”

    李乾德骑墙头上看了一眼武大定,武大定冲他皱眉一摇头,李乾德却更狠地摇摇了摇头,又将头向南关那边一摆,结果乌纱差点掉下来,赶紧扶住了。

    他这意思袁韬在里面呢,先要出袁韬。

    因为李乾德与武大定的心思不一样,武大定巴不得袁韬死,他好趁机把袁韬的部众、马匹、大小老婆都收了。

    李乾德不这么想,没有袁韬,他单对武大定根本制不住这个“黄巢”,他在犍为,玩的也是以武制武的平衡手段。

    真弄死了袁韬,即便杀了杨展、赵南离,也是武大定当了家,而他李乾德不仅啥子也得不到,还在整个西川就都里外不是人了。

    而袁韬的骨干部将、亲信兵丁、亲眷兄弟就在武大定身侧看着呢,他止住了武大定,就向里面的赵南离喊话:

    “武犁庭这边没说的,只要你担保袁定西平安无事。”

    “放心,就在这呢,平安无事。”

    南离说着,一摆手,令韩羽将袁韬露个头。

    韩羽先喝一声:

    “你们袁老爷出来了,别乱射箭!”

    然后与雷震一起提着被捆做粽子的袁韬,搡到县衙正堂大门口,袁韬大叫大嚷:

    “是我,别放箭……”不等喊完,被韩羽一把就扯了回来!

    结果醉得半死的杨展还在大堂里面跟着胡乱叫嚷:“别,别放箭,脱……”

    李乾德见了袁韬的样子,暗自哀叹一口气,心道,这一把怕是要折,手里的牌,能保一个先保一个,回头仗着自己总督的身份再来周旋吧……

    “赵总镇,既然如此,就先把定西伯送过来吧,你看看,这灰尘暴土的,下边人都看着呢,实在是有辱尊严。”

    南离恭恭敬敬一抱拳,朗声道:

    “还是老大人公正。”

    接着语锋一转:

    “只是今日双方结怨,他们义兄弟三个之间好商量,却带累得下边人死的死伤的伤,不免心生怨言,难保出城途中不要对我们动刀子。”

    “赵小哥你待如何呢?”

    “就请定西伯送我等出城,出得城关,我们全员撤兵,还要将定西伯放归!若不放时,这许多兄弟在城,不是被你们害了?”

    南离说到这里,武大定先叫起来:

    “李大人,休听赵家娃子花言巧语!”

    “这……这该如何是好?”李乾德其实也在犹豫拿不定主意。

    “呵呵,李大人,看来武犁庭不听你的啊!”南离紧跟着就加了一句钢,又回头向内里嚷嚷起来,令得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袁定西,武犁庭不顾你的死活,你这手下这么多兄弟就这么看着?!”

    围在外面袁韬的手下立时喧嚣起来,李乾德见此情形,在墙上一跺脚,跺个空还硌了淡淡,咬牙恨声道:

    “老夫做主,这就送杨侯爷、赵总镇出城!”

    没片刻,武大定传令,县衙大堂到仪门被闪开一条道路,南离见此情形,回身向韩羽、雷震、田贵下了命令:

    “韩羽、柴火儿,带好人,受伤的兄弟,连同尸骸,都带上,诸将,护住侯爷,各司其职,跟着我!”

    说罢,将已经砍缺的破烂蛮刀一扔,又将依旧寒光闪闪的“扶明”刀入鞘,最后一掸衣襟,风轻云淡地步出大堂,拾步下阶,到了县衙前旗杆已折的广场平地,面向一丛丛的刀山剑林,眼都不瞬一瞬,昂首阔步直向仪门而出。

    有挺刀枪在前的士卒,为南离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步拥挤,一时四面骚然。

    跟在南离身后面的宝和寨少年们互相搀扶,背着抬着受伤的兄弟,还有能背出来的尸骸……

    柴火儿从后扯着绑袁韬的绳子,韩羽把着袁韬的胳膊,两人两把刀,都架在袁韬的后颈……

    田贵、雷震浑身是血,还在架着一摊泥一样的杨展——怎么也不能令自家侯爷拖地而失了威仪,不想见得院子里人多,沉醉如同烂泥的杨展还突然嚷了一嗓子:

    “诸将免礼!”

    南离不是要留赵荣贵领着兄弟们做人质,他还以为二叔领着杨璟新来的是嘉定诸镇的大军呢,可迈步过仪门上台阶往后一瞧——没那么多人啊?

    心里就咯噔一下子,但面色丝毫不显,依旧云淡风轻、昂首阔步,甚至信步吟咏:

    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

    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

    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氏。

    力能排南山,又能绝地纪。

    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

    谁能为此谋,相国齐晏子。

    赵荣贵看得差不多了,他可没南离那份雅致,突然嗷唠一嗓子:

    “父老乡亲们,赶紧跑啊,赶紧出城,小黄巢要屠城了!”

    这一嗓子一叫,本来没几个寻常百姓的犍为城开始骚动起来,因为城中不止百姓,还有袁武二营的家眷。

    本来这边赵荣贵带着兄弟们一嚷嚷黄巢屠城了,袁韬的部众和家眷先紧张起来,立时有些混乱,有些百姓、家眷已经骚动起来乱窜。

    乘着这个一乱的功夫,田贵、雷震一瘸一拐地拖着杨展,其余兄弟互相搀扶着,别的也顾不上了,一股脑就向赵荣贵那边冲过去。

    不待赵茂丰下令,几个管哨、管队已经忍不住了,带着手持长枪的同袍兄弟就往前拥,逼得武大定的部众步步后退,而袁韬所部早就撤去一边,只等着看热闹了。

    一旦脱身敌阵,南离率同一众伤患带人先行,赵荣贵麾兵断后。

    可是这时不止赵荣贵嚷嚷,随着铁哨子一响,全城里到处都开始有人嚷嚷。

    武大定要屠城了!

    黄巢屠城啦!快跑啊!

    城中袁武二部的家眷,少量残余的工匠、商贩、百姓开始哄哄嚷嚷的混乱起来,乱纷纷的就有跑出来,杂在不知哪一边的队伍里,乱纷纷地往南北两个城门口拥。

    有的袁武士卒立时大开杀戒,立时又被将官砍杀制止——那拥挤的里面还有自己的家眷。

    而袁武二部本来混在一起的队伍开始渐渐泾渭分明,为了家眷混杂有的已经开始火拼……

    无人再顾得向外撤离的赵荣贵、杨璟新所部,城上城下的兵马陆陆续续开始出城,赵荣贵身率亲丁,亲自组织断后,一部一部井然有序地退出了犍为小城。

    此刻杨璟新在城头看得最清楚,恨不得就此带兵下去趁乱把敌人都灭了,可是接了赵荣贵派人传报,又看看当面城墙上对峙的悍勇敌人,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若打得激烈,反令袁武二部一心对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