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二章 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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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2章 护送

    八月二十这日,岷江上自犍为顺流而下三条乌蓬战船。

    当先一条船上,船头立着一名身着大红补子,却光着头不戴乌纱的官员。

    正是被擒的川北总督李乾德。

    南离与李乾德对过话后,隔了一日,李乾德真的拉出一张清单,南离就着人按清单名录发还两名仆人一名小妾,还有一些金银,去照顾李乾德起居。

    李乾德一看赵南离来真的,就又陆续补了两张单子,但是查找发还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要送他去宜宾。

    只能将清单眷抄了一份,令韩羽、曹昌虎随身带着,待到送李乾德到宜宾后,再有发还行李,便按此查收。

    自始自终,到李乾德上船了,杨展那边的任何人都没再露面。

    这时李乾德立于船头,真的相信了赵南离对他的承诺——如今不过与过去朝中政斗失势贬官是一个道理,回头转圜一番,自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毕竟自己是朝廷的大员,不是那些武夫,祖宗天下,文人还是高人一等的。

    他这里一路观山望景,思虑着到宜宾后如何安置后面两条船上的小妾、家仆,还有许多行李,到了宜宾后如何联络自家亲兄弟升德,把一应行李寻个妥帖之处。

    这一路出来,看护押送自己的一直是赵南离亲自安排的两名亲信部将,这俩人还算恭谨,上船后除了叮嘱他小心不要落水,之外就远远地指挥行船,也不来打扰他,也不入船舱,李乾德自己嫌舱中气闷,便出舱来看风景。

    看得山光水色,不免思虑日后如何东山再起,随船看守他的几名锦衣力士都在船周,只有那两名赵南离的亲信部将跟着过到船头来,有一搭没一搭的与他闲话。

    其实那个黑面少年武将不爱说话,只那年轻的大胡子武官爱说话,李乾德知道这小子是曹勋家的,如今跟了赵南离,不知从哪儿淘换的,与昔日京中锦衣卫并不相同的一身锦绣衣装,一路趾高气扬、耀武扬威。

    小人得志!武夫逞威!

    李乾德暗自腹诽着,还得应付着大胡子的闲话。

    “李大人,这岷江水路真是一条黄金水道啊,船帆一扬,桨橹一搬,真是黄金万两,银子白花花的就像这江水般流。”

    “你这少年人有所不知,这水路看着平缓,其实下面旋涡、暗礁遍布,遇了风雨,行船不慎一样死人的。”

    “哎呦,那李大人您可小心了,在船头站稳了,要不您回舱歇息吧,别弄个好歹的,我们哥俩可担待不起。”

    “呵呵,尔等不必紧张,老夫不与尔等为难。”

    说着话李乾德顺船身往后走,打算回舱,与这大胡子武官错身的功夫,突然好模样的船身猛地一晃!

    “我来扶您,”说着话曹昌虎近身来看似要扶李乾德,韩羽也跟着贴了上来。

    “李大人,您小心!”说着小心,“砰”地一下,曹昌虎就着船身摇晃往李乾德身上一撞,韩羽则一蹲身,一把薅住了李乾德的脚脖子。

    “哎哟喂”——“噗通!”

    李乾德一下就从船舷掉了下去,大头朝下扎入水中,掉下去他也没沉底,再扑通扑通扑腾几下也起不来,就大头朝下揿水里了。

    为什么呀,韩羽铁钳般的大手抓着他的一只精细的脚脖子不撒手,还好心好意的叫嚷呢:

    “抓住,抓住!昌虎,快帮忙!”

    “来来来,我也来了,抓住!”然后昌虎“砰”一下,把李乾德另一只还在半空中踢腾的小细腿也给薅住了脚脖子,他没韩羽的手有劲,就两手薅住一只脚脖子。

    看李乾德一劲儿地扑腾,昌虎觉得费劲,就隔着水面问他:

    “李大人,您怎么还不上来?抓鱼呢?”

    结果没多久,手下就感觉李乾德的这小细腿儿越来越是无力,最后抽抽两下,不动了。

    “怎么没声呢?”韩羽还问昌虎。

    “人家摸鱼呢!没见还冒泡呢?”昌虎理直气壮,然后就要躲懒。“兄弟,我没劲了,你自己拽吧。”

    回身就喊人:

    “后边的兄弟,过来几个,帮韩千户一起拉!”

    “嘿呦——”然后他光喊号子不使劲。

    “不对,他还抓呢。”韩羽一看李乾德那两只手在水里耷拉着似乎还在动呢。

    “你几个不用过来了!”昌虎就把后面要过来帮忙的兄弟给止住了,仔细看看,埋怨韩羽。“你看看,不动了——”

    “真不动了?”韩羽不放心。

    “那手怎么还划拉呢?”

    “那是水流冲的。”昌虎仔细看看,最终给确认了。

    韩羽、昌虎不知,最后一刻水下的李乾德还在冒着泡咒骂:

    赵狗子人不错,可惜手下都是浑人……

    好比皇帝即便狗屁能耐没有,那些朝廷大臣也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船上的韩羽似模似样打个唉声:

    “完了,连泡都不冒了,可是……真淹死了,这咋子与镇帅交待噻?”

    昌虎嘿嘿一笑:

    “先见樊老大人,樊老大人自然会有交代。”然后脖子一梗,自己给自己圆话儿:

    “不管怎么说,反正咱把人送到了,虽然是死的。”

    犍为到宜宾,有二百里水程,顺风顺水一日夜便可抵达。

    次日上午,韩羽、昌虎哥俩拜到樊家老宅,有樊曙引着,见了樊一蘅行过礼,便互相推诿着,想要交差。

    韩羽呈上南离的书信后,先是昌虎禀报往来情由:

    “此来除了禀告犍为平乱情形,主要为的将李乾德李大人送过来,我家镇帅有言,毕竟一方总督,须得请您与吕公商议发落。”

    樊一蘅一听一皱眉头:

    “哦!?把李雨然送来了?我发落?”

    心说赵南离你小子可真行,少年狡猾说的就是你,哦,把烫手山芋扔给我了,你不想沾血,甩给我这老头子,我能怎么办啊?

    赶到这了,也只好硬着头皮接过来:

    “李雨然何在?带上来吧?老夫与之谈谈。”

    “不过……这个,有点难说,这事……”昌虎就推三阻四、难以启齿的。

    “怎么还难以启齿了?路上你们殴击恚骂了不曾?”

    “这可没有,我们恭敬的不得了。”昌虎紧拨愣大脑袋。

    “好啦,曹家小子你也别说了,推三阻四的,韩家小哥,你说说是咋子回事。”

    “启禀老大人,一路都还好,只是,不想中途李大人失足落水,这个……没救过来。”

    “失足……落水……??”樊一蘅一听,苍老的面容都快扭成了一朵麻花。

    “这里还有李大人的遗表,好在是保住了,不曾沾得水。”韩羽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摞纸张来。

    “这是什么?”

    “是李大人遗失行李,着落我等为之寻回的清单。”

    “这不是李雨然的笔迹啊?”樊一蘅眯着眼一扫就看出不对了,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银手镯八对,金手镯四对半,外长绸衣一捆八件的。

    “这是滕稿,亲笔原稿在我们镇帅手中。您看这里,这是他的亲笔花押,这里还有他的印鉴。”

    樊曙在旁递上一副水晶的老花眼镜,樊一蘅戴上后,从价值不菲的水晶老花镜上面眯着眼睛盯着昌虎、韩羽来回打量,意味深沉地哼了一声斥道:

    “看你二人神态,哼!看看你两个那漫不在乎的样子!定是你二人弄鬼,故意害死李大人。”

    “老大人,实在是冤枉啊。”

    韩羽一叠连声地喊冤,曹昌虎就给解释:

    “老爷爷您放心,我们哪儿是那种人啊?我家镇帅千叮万嘱务必将李大人送到宜宾,如何处置,自有樊公定谳,还令我等将李大人遗失行李清单携带,以备日后查找整齐送归宜宾,都这般体贴细致了,怎会相害李大人。若害李大人,又何必这般麻烦?”

    樊一蘅说着话,听着曹昌虎嘚啵嘚,一页一页地扫视这份清单,扫视一张,又从眼镜上盯着韩羽、昌虎哥俩看一眼,看一眼再扫一张,韩羽、昌虎哥俩躬身叉手不出大气,结果老爷子最后“啪”地一拍桌子:

    “李雨然的遗物,就剩了这几页纸?不用说老夫也看得出,定是你二人玩忽职守,看护不周!”

    “小的等知罪,请老大人降责。”二人赶紧打躬,低头表示领罪。

    樊一蘅抖着手中厚厚的一摞纸,显是气愤已极,在旁的樊曙赶紧为樊一蘅捬背劝说:“祖父,息怒。”

    韩羽偷偷向曹昌虎看一眼,结果昌虎也看他的呢,俩人一对眼神,昌虎一挑眉毛,俩人异口同声:

    “老大人息怒,实是吾等无能。”

    樊一蘅也没招,闭目平息片刻,稳了稳气息,才狠狠抖了一下手中的清单,怒斥道:

    “国难当头,李雨然如此贪枉,老夫自当上表参奏,然则朝廷的二品大员,坐个船都能淹死,你两个杀才,行的是啥子看护之责?”

    “小的知罪了,请老大人处罚。”

    “回去禀上你家镇帅,就说老夫有言,汝等二人,玩忽职守,致大臣失足溺亡,该罚!当罚俸半年,官降一级,尔等二人可服?”

    “服,服!”韩羽不多话,就一个服字,昌虎还在嘚啵嘚。

    “老大人您怎么说就怎么是!您看我跟您孙子差不多大,还能有啥不服地,是不是啊,樊曙兄弟……”

    侍立一旁的樊曙翻个白眼,没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