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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那些像尘埃一样渺小的人（五）
警察这一行，也分三六九等。
坐办公室的最舒服，管经侦的油水最多，管交通的人脉最广，管刑侦的最威风，管治安的人情最熟，只有巡逻响应的最苦逼。
漫长的时间绝大多数时候都在无聊中渡过，没有权限，也就没有油水，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出了恶性事件就要第一时间赶过去处置，整日里提心吊胆，堪称警察内的第一大冤种。
警校毕业之后，路小飞家里花钱买名额进了警察局，被安排到了这个冤种岗位。
按照介绍人的话说，新来的大多都得走上这一遭。等到立了功，自然就可以调换到其他岗位。
或者再加一倍的钱也行。
路小飞家里舍不得加钱，于是他就只好从大冤种做起，等待着可能的晋升。
他刚吃完外卖，合上双眼准备假寐片刻，忽然被人拍醒。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督察，睁开眼睛看到刘世瑞，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埋怨道：“你可吓死我了！”
刘世瑞笑道：“知道你无聊，送你几本书。”
说着，就把书摆在他桌子上。
路小飞拿起一本看了看：“言情小说？这不是小女生看的故事嘛。”
刘世瑞说：“书写的还可以，文笔很细腻。再说了，就是用来给你打发时间的，是什么内容对你来说重要吗？”
“也是。”
路小飞俯身取了杯奶茶，递给刘世瑞：“外面冷，暖暖身子再走。”
——
一杯奶茶暖了五脏六腑，刘世瑞继续上路。
天已经黑了，他骑进一个小区，拨打了段荣成的电话：“荣成，我刘世瑞。我在你家楼下，你到家了吗？”
段荣成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我已经搬家了，不在原来那个地方。你等一下，我把新地址发给你。”
“好。”
挂了电话，段荣成有些发愁。
老同学好不容易来一回，总不好拉着人家跟自己一起吃泡面火腿肠。但是群租房里没法生火做饭，只有一个微波炉，买卤菜或者预制菜又太贵。
他琢磨了一下，决定去超市搞两个罐头。
一个肉罐头，一个水果罐头。
这个季节的水果比较贵，他还是用罐头代替吧。
出了一趟门，买来罐头，顺手又买了一副泡面碗，回到家，他把方便面、火腿肠和罐头都倒进碗里，随后放到微波炉里煮。
当刘世瑞推开门时，就看到房间中央狭小的空地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报纸，摆着两碗热腾腾的泡面，两碗黄桃。
段荣成瓮声瓮气地说：“刚失业，手头紧，只好用这个招待你，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刘世瑞笑道：“说什么话呢，高中的时候我可没少吃泡面和黄桃罐头，难不成现在就尊贵了，吃不得这些了？”
说着，他嗅了嗅：“你还加了啥呀，这么香。”
“整了点午餐肉。”
“破费了。”
两人对坐，各自拿起筷子开动起来。泡面加午餐肉，略咸了一些，却是真个香。刘世瑞吃得满头大汗，夹了一块黄桃送进嘴里嚼了嚼，味道甜滋滋的。
刘世瑞说：“一晃这么多年，啥都变了，就这泡面味道和黄桃罐头的味道没变，还是这么好吃！”
段荣成叹了口气，说：“你别安慰我了。我没那么脆弱。”
刘世瑞说：“你怎么就突然失业了？”
段荣成郁闷地说：“说是有种稀土元素的原料被军管了，我们老板关系不够硬弄不到原料，厂子没法继续生产，就关门了。我也就这么失业了。”
刘世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刘世瑞讷讷地问道：“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凉拌哪……找工作好难。我现在就祈祷我千万别生病，现在这个时间点，生病根本治不起。”
刘世瑞吸了一口气，决定回归正题：“我给你带了一套书来。”
段荣成好奇地问道：“什么书啊……言情小说？”
刘世瑞说：“你不是失业了嘛，给你打发时间用。”
段荣成握着书，轻轻摩挲着封面，然后小声说：“其实我还挺喜欢看言情小说的……”
刘世瑞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哇！没看出来哎！你这么高大威猛，却喜欢看言情小说！真是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啊！”
段荣成捂脸。
刘世瑞哈哈大笑。
段荣成说：“故事里的感情总是那么的美好，令人向往，不用想那么多，甜就完了。”
“你还在想她？”
段荣成连忙摇头说：“不想了。”
刘世瑞狡黠地说：“我连名字都还没说呢。”
段荣成看着他，怔怔地出神，眼角忽然落下两行清泪，随即连忙用袖子擦了擦，却越擦越流，终于嚎啕大哭。
刘世瑞深悔自己的失言，连忙起身站到段荣成身后，拍打着他的背。
段荣成转身抱着刘世瑞的手臂，眼泪和鼻涕一起粘在了刘世瑞手上。
1米8的大个子，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好一阵之后，刘世瑞说：“行了，别哭了。你呀，就是女人接触得太少了，脑子里一根筋。就该让冯紫英带你多见识见识世面。”
段荣成涩声说：“不是那回事。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当初的那点儿情分已经很淡很淡了。想起来的时候会伤感，会难受，但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其实我刚才……是在哭我自己。”
“她当初说，我不是个能给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她不能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还说，段荣成，你这辈子注定就是个废物的命。”
“那个时候，我对着她撕心裂肺的怒吼：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她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混出个样儿来，让她后悔，跪下来求我。”
段荣成说到这里，指了指狭小的出租屋，用充满悲凉的声音说：“你看看，一转眼十五年过去了，我还住在这种地方。你来了，我连请你下个馆子的钱都拿不出来。”
“全被她说中了，我就是个废物。”
“我的人生就是一场笑话。”
“我怎能不伤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