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树上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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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秘密和不安感都适合发生在晚上,它不应该暴露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也不适合出现在光明磊落的人身上。它适合受到晚风的滋养和余晖的照料才能茁壮成长,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个故事总是发生在晚上的原因。

    过了好多天,里河看到子妍和周玮没有一丁点鬼鬼祟祟的样子,几乎就快要完全忘掉自己心中那个还未得到证实的猜想。她有很多事情要忙,忙着完成各式各样的作业,忙着往脑子里放进许许多多的知识,忙着思考今天食堂会不会出现新的花样。

    在风稍微消停了一下的那个晚上,下了晚自习,里河又马不停蹄地抓紧收拾好书包要赶回宿舍。刚刚出楼门的时候,里河被身后的一双手拽了过去。

    “啊!吓我一跳!你躲在这干什么?”

    子妍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往前指了指“你看那是谁?”

    里河踮起脚来往前在人群里找了找子妍指的那个方向“周玮?”

    “对,你看她旁边是谁。”

    里河又踮脚,旁边好像跟了个矮个子的女生。“谁?不认识。”

    “你跟上去看看,看他俩要去哪,做什么?”

    “我?”里河指指自己,“跟上去?为什么?”

    子妍脸上的表情暗下来,“做我的特工,捍卫我的地位。”

    “哦,”里河懂了,看来子妍看见他俩走一块不是一次了,“但你怎么不亲自跟着?”

    “我妈这几天抓得紧,让我在规定的点回家,我跟上去就晚了。而且你们的宿舍不是在同一个方向吗?也不必绕远道啦。”

    “那……”其实也不是一个方向,还要拐个弯的。

    “快,他们两个要走远了。谢谢里河帮我这个忙,爱你!”子妍没等里河说完,往前推了她一把,然后背上书包火急火燎地走了。

    里河抓好书包带,她没有人同行,也没有手表,要自己估摸好时间赶在宿舍门禁前回去才行。

    里河小步在后边跟着,幸好下了晚自习后的人多,声音嘈杂,这让里河放了些许的心。

    周玮和那个女生一直肩并肩走着,但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偶尔偏过头说一两句话,里河离得远,听不清是什么。他们两个也没有去哪个楼背后或者是操场,周玮径直送那个女生回了宿舍。里河不放心,又跟着分开的周玮,看见他进了男生宿舍后在门口等了一会才回去。

    气氛很神秘,行动也入了戏,但就是没挖出什么惊天大消息。

    但她的顶级上司十分心急,里河吃完早饭回来,她就在走廊等着了。

    子妍瞅瞅周围,然后压低声音问她“怎么样?”

    里河也配合她,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回“报告首长,无异样。”

    “哈?真的?”子妍脸上写着不可置信,好像非要有事情发生她才放心。

    里河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真的,他就只是把那个女生送回了宿舍,中途除了说几句话外,没什么其他行为。”

    “行,谢谢你了,里河。”

    “客气什么,我进去了。”

    然后她又被子妍拉回来“小女子还有一事相求。”

    “施主请讲,老衲定付我全力助你。”假的,费时间和精力的事情除外。

    “你俩同班,你帮我在班里盯着他,看他有没有跟哪个女生走得近。”

    “这……”好像不难,“行,我帮你。不过,你怎么这么疑神疑鬼的?”

    “不是我疑神疑鬼,是我觉得他信不过。你快回班里去吧,别忘了帮我啊!”

    里河转身回去,坐到位子上想想这件事还是觉得好笑,脱口而出一句“那不还是你疑心比较重”。

    春十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十六班的人在咱班里安插了一名眼线。”

    “谁,安插了谁?”程珂闻声也冲这边问。

    “是子妍,她让我在班里盯着周玮。”他俩在一块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了,只要长了眼睛和腿的人都能在外面走廊上看见。

    “周玮看起来像很花心的人吗?”春十往后面看了一眼。

    “谁知道呢,我觉得看起来像。”先前的事情在里河心上留了一个刻板印象。

    “我觉得不像。”像是你那个高个朋友找麻烦。春十后半句没说,她知道里河和自己关系也很好,但在背后捅刀子的话还是私下里偷偷说比较好。

    谁知道像不像呢?反正这活计也不难,当做课后拓展的余兴节目也不错。

    过了好几天,在里河又快要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子妍在晚自习的课间把她叫了出来。

    “你这几天观察得怎么样?”

    “作风不错,纪律良好。”里河实话实说,他在班里还真的没有和哪个女生靠很近。

    “不行,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又看见他跟前几天那个女生一块走了,我心里一直装着这件事情放不下,我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所以你想?”说吧,里河已经做好了随时去买一套夜行衣的打算。

    “你直接帮我去问那个女生,她是谁,她跟周玮什么关系。”

    “这……不太好吧。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怕什么,他两敢做,我…不对,是你,你为什么不敢问。”

    “你确定你有好好听自己说的话吗?”里河觉得她失控了。

    “当然有了,我刚刚琢磨了一整节自习呢。”

    “可,我跟那个女生根本就不认识啊,直接这样问不是很唐突吗?”关键是周玮和她都没什么亲密举动,里河有点担忧她问出那句话时,那个娇小女生脸上露出来的惊恐肯定爬满了脸。

    “不然,你直接去问周玮好了。”子妍一个回马枪又杀她个措手不及。

    “什么?!”里河想:刚刚那句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等会放学,如果他俩还是一块走的话,你就当场冲上去问周玮。”子妍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悲壮感。

    “我问什么?”里河心里瞒她一件事,总归是带着愧疚。这次帮子妍一把,说不定就能直接还了。

    “你就说’子妍看见你们俩一块走了,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吗?’”子妍其实有亲自问他的时间,但她怕得到的结果是自己不想听的,那时她一定会大吵一架大闹一场,回了家更不好交代。

    “就这一句话?”

    “对,你看他会说什么。”

    “行,我尽量。”

    里河要先在心底里打好草稿后才能把话说得不那么颤抖,她和周玮不熟,带着点质问的话要壮一壮胆才能说得出口。

    放了学,子妍在班门口冲她喊了个加油后就走了。里河装作在座位上磨蹭找东西,等着周玮从他座位上起身。

    不出子妍所料,他今晚还是和那个娇俏的女生一块走。里河小步跟了一会后就走到了他们旁边。

    “嗨,好巧啊。”里河先出招。

    “哦,”周玮吓了一跳,“里河,你怎么在这?”

    “我回宿舍啊。”不怪里河回答的没营养,是他问的问题太笨,“这位是?”

    “她?是我妹妹。”

    “啊原来是你妹妹。”这样说来好像蛮好理解的,哥哥在黑夜护送妹妹回宿舍?周玮的形象在里河心中高大了一丢丢。

    但里河没忘记子妍交给她的任务“可是子妍看到了好几次你们这样一块走了,你没什么想跟她说的吗?”

    “没有啊,她真的是我妹妹,我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子。”

    他的表情有点错愕和委屈,加上之前跟踪的发现,里河快要相信他了。

    “你帮我跟子妍说嘛,是她想多了。”周玮又添一句,“我们真的没什么的。”

    里河在第二天上午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子妍,她从子妍沉默的脸上猜不透她现在的心情。末了,她说“辛苦你啦,里河。不过接下来还是要麻烦你继续帮我盯着他。”

    里河猜周玮或许已经安慰了她,但她看起来还是很需要安全感,那么“没问题,我继续帮你”。

    里河在和春十以及程珂聊天时时常提到子妍和周玮的事情,她们也会发表一些不痛不痒的语气词和根本帮不上忙的观点。

    里河想,在青春期初期发生的这些事情,于你于我都太浅了些,我们道行不够,得到的信息也简单且幼稚,当下大哭的事情在多年后想起来或许会觉得可笑。但即使是当下最细微敏感的一个点,也能让我们觉得天塌下来了一般,因为青春本就是件捉摸不透的事情。

    里河预感到事情的终结是子妍再一次在晚上放学后把她叫出去,“那个女生是不是你们班的?”

    里河仔细一看,圆润的后脑勺和那个眼熟的书包“是我们班的。”她熟悉,就是春十。

    “你去帮我问。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好。我等会就去。”里河也觉得纳闷,她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她追上前面的两个人,他两个都对突然出现的里河感到惊讶。

    “你们两个怎么走这么近了?”里河脸上冷冷的。

    “她舍友让我帮忙送她回去。”周玮脸上写着坦坦荡荡。

    “是这样的里河,”春十也帮腔,“我舍友今晚有事先走了,我也不知道她拜托了周玮把我送回去。我们两个没那么熟的,你别让子妍误会了。”里河跟她说过子妍和周玮的事,她一定要解释清楚。

    “子妍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里河还是说了这句话。

    “真的没有啊,你不也知道吗?我和她根本不熟的。”周玮指指春十。

    里河确实知道,他两个在班里根本没怎么说过话,这样解释倒也对。

    “那你没有什么想让我带给子妍的吗?”里河还是坚持。

    他想了想,“没有,你到时候帮我解释解释吧。我怕她误会。”

    “行。”里河先她们一步走了。奇怪,树上剩的叶子不多了,怎么还是哗啦啦地响,响得她心烦。

    等到里河又一次替周玮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我敢打保证,他们是清白的”最后一句说完后,子妍冷漠地说“好,我知道了”。

    那天正好是双十一,购物大战还没被高中生熟知。第一节的晚自习下了课,里河看见周玮出去,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第二节晚自习下了课,子妍在门口朝她招手,里河起身出去。

    “我跟他分了。”子妍轻松地说。

    “你怎么说的?”里河十分惊讶,这段日子说长不长——短短一个月在属实不长,说短也不短——从穿短袖到穿了厚棉衣。

    “我说,你真的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吗?他很无奈地说‘没有’,我说‘那好,祝你光棍节快乐’”她脸上有一股笑意,“然后我就很潇洒地转身,走了。”

    骨子里带着点文艺的人分手也要挑个值得发挥和纪念的日子,那天子妍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伤,起码以里河当时的功力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她好像终于得到了一份很大的宽慰和解脱,里河看着她的脸,想起子妍之前一直在她耳边哼唱的歌:

    我竟然没有掉头

    最残忍那一刻

    静静看你走

    一点都不像我;

    原来人会变得温柔

    是透彻地懂了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很爱过谁会舍得

    把我的梦摇醒了

    宣布幸福不会来了;

    用心酸微笑去原谅了

    也翻越了

    有昨天还是好的

    但明天是自己的

    开始懂了

    快乐是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