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九尾窈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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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永寿宫,众妃一一上了步撵,蕊乔故意落在最后,和钟昭仪打完招呼后正要离开,储娘子立刻赶到身边,低声道:“如嫔娘娘,请留步。”

    蕊乔悠悠转回身,笑的含蓄温存,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

    储娘子眼角瞥了一四周,像是十足戒备,待贤妃和淑妃已上了步撵遥遥走远,才低声道:“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一同去御花园赏景?”

    “如今正是秋日里,怕也没什么俏丽的景致。”蕊乔答得婉转。

    储娘子道:“是,赏景也要赏的及时,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良辰?但嫔妾以为秋日里的景也有秋日里独有的风光,只因四季时节,一枯一荣,若非秋日里的韬光养晦又哪来开年的万物生长,大地回春?”

    蕊乔垂眸道:“娘子的见解倒也独特。”

    储娘子的嘴角不自觉的扯起一抹苦笑:“娘娘不信我是自然,只是恕我多嘴说一句,请娘娘务必小心贤妃。”

    蕊乔闻言,故作诧异的看着储娘子道:“妹妹何出此言啊?”

    储娘子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如若不是她和杜依人,只怕我也不会卧榻那么些年,本来是要见阎王的人了,还是多亏了当年娘娘替我延请了一位正直的太医,才得以保下命来。娘娘就当我是来还个人情便是。须知狼狈为奸,狐假虎威,说的便是歹人群以朋党方能成气候,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不是吗?狼与狈总得搅和在一起成双成对才能一个起到迷惑人的作用,一个手持利器去伤人。娘娘说是不是?”

    蕊乔含笑蹲身一福道:“多谢娘子相告,娘子今日说的合欢花可以入药助我宁心安眠,我自会问问太医,谢娘子关心。”

    储娘子也敛衽还礼:“娘娘慢走。”

    一路上回去,木槿问:“娘娘不理会那位储娘子是对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连奴婢都明白,她平白无故到娘娘这里来说三道四,图的什么!娘娘若是接了她的话,她一样要去旁人那里说娘娘的是非。”

    蕊乔无谓道:“凭她图的是什么,即便是她不说,难道本宫就不知道了?”

    木槿大惊之下恻目:“可是贤妃娘娘一直待人和气。上回娘娘送给她的鞋子她也穿在脚上呢。”

    蕊乔微微一哂:“怎么着,淑妃就不和气了?”

    木槿顿时噎住。

    蕊乔的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就是像她这样日日把我放在心上的,我才觉得担心。当时送礼,送了太后,送了淑妃,也送了钟昭仪,太后固然是喜欢,当着我的面那支钗子带过两回也腻了,淑妃更是给面子,敷衍一下给我瞧瞧,就连钟昭仪,平日里得不了什么好的赏赐,我送的东西也没见她天天拿来穿在身上,你说这贤妃日日将我送的鞋踩在脚底下是为什么?”

    蕊乔说的那么明白,木槿再不懂就是傻了。

    当初她刚晋为贵人,自然伏低做小,送了一双鞋子给贤妃,意思就是贤妃娘娘在上,永远踩着她的头顶。贤妃倒还真是一天都不落下。

    她自问当宫女这些年早已练得油盐不进,里里外外没有不熨帖的,只是从前管从前,从前她是下人,碍着皇后的面子她们也要敬她三分,更何况她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然而今时今日就像储娘子说的,时移世易,她不再是圈外的那个人了,她就像一只孤身入了丛林的兔子,狼狈也好,虎狐也好,出于本能,都是要吃了她的。

    就那么简单。

    只是她究竟是何时开始注意到贤妃的她自己也不大记得了!

    兴许是她对于皇帝的感情压抑的太过反而显得不那么自然。

    这是女人的直觉,每次皇帝从贤妃身前路过或者与她讲话,蕊乔都可以感受到在贤妃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的巨大能量,这与淑妃和德妃看皇帝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眼底深深地苦楚是因为求而不得,是皇帝碍于兄嫂的身份与她保持距离让她度日如年,煎熬的水深火热。

    同样是女人,没有不明白的道理。

    那一头,贤妃回了长春宫立刻命人给杜依人喂了哑药,她知道的太多了,适才永寿宫的探子回报说见到储娘子和如嫔在一起有说有笑,说什么固然是没听见,但她不能不防备起来。

    有时候她也真佩服德妃,阖宫只有她一个是真沉得住气!

    过了几日,到了太后择定看戏的日子,秋高气爽,一踏出宫门抬头便是一脉的青天,像越窑的瓷,光滑莹润。

    畅音阁里的秀女们是一早就到了,熙熙攘攘,全都被内侍监安排在底下正对着戏台的位置上,四人一桌,置了茶水,瓜果和各式点心,周到齐全。

    其余妃嫔的位置都在高处,依着品阶排列,太后和皇帝居中。

    这种时候,穿衣服是很有讲究的,皇后若是在的,必然是一身正红色的,可皇后不在,这里头就打有文章可做。一些妃嫔喜欢在这上面出风头,譬如以往的赵美人,只是她花俏归花俏,终归不敢逾制。

    如今德妃统率六宫,她是第一个到的,首领太监打老远见着她就唱道:“德妃娘娘到!”

    众秀女惶惶然深蹲,每一个的姿势都挑不出毛病来,但见德妃一身绛色散花绫裙,登时心底哗然不已,彼此互相对视一眼,明白这位是敢于皇后一较高下的,因为绛色比红色更深,白居易就曾经咏过山茶: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见真红耐久花。

    接着是淑妃和贤妃携手而来,淑妃身着蜜合色的曳地长裙,云鬓里闹娥斜插;贤妃身穿酡颜大袖综裙,身披深棕云锦累珠烟纱,真是一个比一个艳丽。

    可见在这样一个连牡丹和芍药都须分出个贵贱来的宫廷里,秀女们只能靠衣着和打扮来判断诸位妃嫔的地位。

    钟昭仪不敢穿红色的,便选了绯色,储娘子品阶低,料子是茜色的,就数蕊乔姗姗来迟。

    秀女们交头接耳,有人嗤笑道:“听说那位不得圣宠,可是大半夜的跑去未央宫哭闹了,就这德行还要摆好大的架子!”

    正说着,太监又唱:“如嫔娘娘到——!”

    诸位秀女再次行礼,有人拿眼角偷偷地觑她。只见蕊乔在木槿的搀扶下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一身紫色的四合如意纹天华锦,贵极四方,裙摆的样式是八幅的折枝花蝴蝶,风一吹,她每走一步,那蝴蝶都像是活过来了翩翩起舞,原来是用织金的工艺来纹蝴蝶的翅膀,以至于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栩栩如生。

    头上简单的用芙蓉色玉团花各簪了一边,并蒂相望,愈加衬得她肤色如雪,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须知蕊乔为人素来低调,可都低调成这样了,还是招惹是非,那就由不得她主动出击了,她今日是有意穿了一身紫的过来,因向来有恶紫夺朱一说,紫色作为间色,只为其稀有罕见而受到贵族追捧,并不被认可为是正宫之色。宫中女嫔敢在红色上做文章,却没几个敢正大光明的穿着紫色,尽管陛下设三品以上的官员朝服皆为紫色。

    全场的秀女顿时鸦雀无声,纷纷行礼道:“参见如嫔娘娘,如嫔娘娘万福金安。”

    蕊乔淡淡说了句‘免礼吧’,跟着便于诸位在座的打招呼,最后才在钟昭仪和储娘子之间落座。

    皇帝与太后一道来,秀女们各个脸红害羞的不敢抬头,蕊乔见皇帝入座,目光在诸位秀女身上一扫,似乎颇有兴致的样子,她心中没来由的焦躁,那么多的女人就像有那么多的花儿,谁能肯定的说哪一朵是最好的?二月的桃花开了谢,三月的梨白惹人怜,四月蔷薇蔓,五月榴花朝阳似血,六月桐花馥,菡萏为莲……当皇帝就是好,可以六宫粉黛花丛里滚,却无一人能得其永久宠爱,她来时想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谁承想此刻一点没了兴致。

    皇帝见她怏怏不快的,便向着她道:“咱们蕊儿今天是怎么了,朕大好的日子,你似乎老不大高兴的样子?”

    “臣妾不敢。”蕊乔慢声道。

    饶是口上端得大方,可她一不高兴就撅起了嘴,气嘟嘟的,皇帝瞧着有趣,挥手吩咐小太监把自己桌前的一碟酸枣送到她跟前说:“知道你喜欢拈酸吃醋,这酸枣朕特地赏赐给你。”

    这话一语双关,话音一落,众妃便应声笑了起来,就连钟昭仪都崩不桩扑哧’一声。

    她也看见了蕊乔依旧隆起的肚子,虽然心里狐疑,但到底是没问,在宫廷里知道的越多,未必是越好。

    蕊乔佯怒的嗔了他一眼道:“陛下惯会拿臣妾开心,臣妾是江南人,喜欢吃甜酸的不稀奇,而今被陛下一说,以后都不敢吃了。”

    皇帝笑了起来,阳光下,侧面如玉,天神一般俊朗。

    秀女们一个个看的痴了,都忘记自己的膝盖还点在地上,只眼巴巴的瞧着皇帝和如嫔娘娘两个人打情骂俏,心里那叫一个悔啊,怎么就轻信了宫里那些传言!

    谁说如嫔不得宠的?

    人不但圣涓优渥,还与陛下眉来眼去的,早知道应该先去合欢殿巴结才是,眼下可好,站错了队!

    太后不知皇帝又在盘算什么,只见一群秀女还在跪着,便代替他说:“都免礼吧。”

    秀女们齐声应‘是’,心中各是翻江倒海。

    太后安排听戏之前,由司礼监的太监让一位位的秀女上前到皇帝眼下露个面,皇帝若是中意的就留下,封宫待号,若是不中意的,就发还到钟粹宫去,留给宗室里其他的王胄婚配。

    司礼监见太后使了眼色,便对皇帝说:“陛下,吉时已到。”

    “那开始吧。”皇帝往手里拈了一粒杏仁,悠哉悠哉的吃着,哪儿像是选秀,倒像是看斗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