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九尾窈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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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从长乐宫出来,皇帝便径自去上朝了。

    蕊乔自前一段时间起便获免可以在元和殿歇着,不必到正殿去与诸妃一同朝见皇后。又逢昨日皇帝歇在元和殿的消息一早就在阖宫传开了,她自然乐的躲懒,只让木槿到皇后跟前打了声招呼,皇后很是和气的吩咐木槿转告蕊乔要多休息,木槿赶紧谢旨跪安。

    待诸妃的朝会结束了,皇后累的直揉额角,真不知道这宫里大小的琐碎事务怎么这么多,都待她拿主意,原先怕分出去的权柄收不回来,眼下却暗暗想着是否该找个人来一同协理六宫,就是没有信得过的人……想到这里,她觉得头昏脑胀的,正打算回去躺一会儿,贤妃却没有要走的迹象,还坐在老地方气定神闲的饮茶。

    皇后知道她定是有话要说,但同时也知道贤妃是一块顽石,你若逼着她说,她未必肯对你说实话,你要将她晾在一边儿,倒还是有些可能从她嘴里套出个把些要紧的来,当下便道:“本宫乏了,先回里屋歇着,紫萱,你好生招呼着贤妃娘娘。莫要怠慢了。”

    话音刚落,贤妃便道:“不必了,妹妹很快便走,妹妹只是被姐姐宫里的花给夺去了眼光,一时间竟大意忘形,请姐姐恕罪。”

    “哪里的话呀,三嫂。”皇后有意那样说。

    果然,贤妃的脸色巨变,但贤妃到底是贤妃,很快镇定下来,对皇后道:“外头的春光这样好,主子不去赏花吗?也难怪,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东西看久了都不似我们觉得新鲜,皇后主子大约是从没注意过自己园子里的花竟开的这样娇艳吧?只是想必陛下与臣妾定有同样的感受。”

    皇后冷冷一哂:“再好的花也是花,本宫一剪子就能剪了她,倒是没想到三嫂是个惜花人,如此一来,本宫倒不好拂了三嫂的兴致,去把那几株好看的花给剪了。”

    贤妃仿佛全然听不出皇后的讽刺一般,淡淡道:“臣妾也是为了皇后主子好,免得皇后主子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如今看来倒是臣妾多管闲事了。”

    皇后道:“三嫂费心,本宫虽是个大意的,但只要三嫂有话直说,本宫自当洗耳恭听。”

    贤妃心知皇后已被她吊起了胃口,慢悠悠开口道:“是这样的,皇后主子也知道,庆嫔如今还是住在老地方,合欢殿,那里好是好,就是离的御花园太近,从前如妃住的时候,一到端阳时节,虫蚁就多的不行,为此庆嫔前几日特地让阖宫的奴才们一起清扫合欢殿,以作预防。哪里晓得几个宫人不懂事,顺手打翻了一只粉彩牡丹纹盘口瓶。”

    “宫人做错事,自然是要罚。不过既然是合欢殿的事务,想必庆嫔自有主张。”皇后慢声道,“奇怪的是,庆嫔不来找本宫,三嫂倒替她跑起腿来了。”

    贤妃冲皇后温和一笑,道:“因为有一样事体即便是庆嫔知道了,她也不敢擅做主张。更何况从旁人的眼光来看,那样东西也没什么了不得,只是臣妾刚好知道于皇后主子而言,这些偏偏是最重要的。”

    “哦?”皇后斜了贤妃一眼,尾音向上。

    贤妃继续道:“说来也怪那帮奴才,瓶子打碎便打碎了吧,哪里知道那只瓶子里竟发现一些东西。”说着,挥手吩咐香荷上前来,手里捧了一捆的纸卷,“底下的奴才识字的没几个,见到这东西,还只当是闲碎的垃圾,要一并丢了呢!好在合欢殿还有个把的宫女是认字的,认得不多,但常听人念叨,总也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可算叫庆嫔把东西给留住了,否则岂非可惜了陛下的墨宝?!”

    皇后的脸上闪现出狐疑的神色。

    贤妃道:“皇后主子不妨打开看看?”

    紫萱上前接过,一张一张的在皇后眼前打开,只见一字一句,发自肺腑,情真意切,相思满卷径直跃然纸上。

    皇后的心怦怦的猛跳,简直要跳出胸口来。

    她眯起双眼来,阴狠的望向贤妃道:“此事当真?”

    贤妃微微一福:“自然是真,主子若信不过,大可以叫庆嫔过来问话,是否是她宫里发现的。那只瓶子的碎片如今还没处理呢……”

    皇后给了紫萱一个眼色,紫萱立刻吩咐人去办,没多久那人匆匆回来,跑的满头大汗,手上一个布囊里头有一摞的碎片,从形状看,确实是一只花瓶。

    贤妃道:“接下来的事情,就由皇后主子拿主意了,臣妾言尽于此,若是再多说什么,便是臣妾生的是非了,毕竟是皇后宫里的事,臣妾告退。”

    皇后默默地看着贤妃离开,手指在护臂上轻轻敲打着,半晌道:“如妃起来了吗?”

    “回主子。”紫萱道,“如妃娘娘一早就起来了,正在园子里听伶人奏乐呢。”

    “宣她过来。”皇后沉声道。

    “是。”紫萱欠身退了下去。

    一路往元和殿,紫萱急的满身都是汗,刚才皇后差人去合欢殿查证的时候,她就偷偷的示意一个小宫女让她赶紧去通知蕊乔,不知道眼下蕊乔可准备好了没有?

    紫萱走到元和殿前的角亭,向蕊乔行了礼,一脸板正的说:“如妃娘娘,皇后主子有请。”

    蕊乔回过头冲她爽朗一笑道:“好。我这就去。”

    紫萱只觉眼前一晃,蕊乔笑的太耀眼了,以前大家同为宫女的时候,她也常常替蕊乔不值,明珠蒙尘,以后可怎么办好?罪臣之女连个朝中的王孙公子都配不上。

    然而蕊乔今日已当妃位,紫萱之前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此刻却觉得她是世界上最貌美的女子,这举手投足的气度是天生的,藏在骨子里,抹也抹不去,终究是大放异彩出来。

    紫萱在前头领路,默默地引蕊乔去见皇后,她不能说什么,四处都有皇后的眼线。

    待到得皇后的殿中,皇后已在乏力的陷在一张圆杌子里了,见到蕊乔过去,眼皮子略抬了一抬道:“你来了啊……坐。”

    “谢主子。”蕊乔在她跟前施施然坐下。

    皇后道:“昨夜服侍陛下,可有累着吗?”

    蕊乔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道:“主子何必明知故问呢,陛下每次到臣妾处全都是仰仗了主子的恩典。”

    “恩典?”皇后轻笑起来,一字一顿道,“你还知道是本宫给你的恩典?”说着,一把将那捆纸朝蕊乔的脸上丢去,不偏不倚,正中脑门。

    蕊乔怔了一下,宫里多年养成的习惯,主子真要打,绝不能躲,这毛病她改不了了,也是奴性。

    纸张飘散了一地,蕊乔几不可闻的一叹,俯身将所有都一一拾了起来,道:“主子这是为何动怒?”

    皇后道:“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蕊乔将纸张稳稳的托在手里,一张一张翻阅起来,脱口道:“好字。”

    “的确是好字。”皇后道,“可认得是谁人的字吗?”

    蕊乔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道:“不敢欺瞒主子,臣妾觉得是陛下的字。”

    皇后‘哈’的一声笑起来:“好,当真是好!人家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本宫倒好,可是养虎为患了!”

    蕊乔大惊失色,跪下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何出此言?蕊乔是不是有哪里做错了?”

    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让皇后吃不准蕊乔和贤妃到底谁人说的是真的,谁人说的是假的!但就目前看来,蕊乔似乎没有隐瞒她的打算,单这一点,皇后心头的火气稍稍灭了三分。

    按着平常,她会顾及她的肚子叫她起来,这一天却没有,只是任由她跪着,也不言语,大约一炷香以后,蕊乔的额角慢慢渗出汗来,皇后才道:“你怎么一看就知道是陛下的字?”

    蕊乔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道:“回主子的话……臣妾打小跟着太傅,哦不,是……废太子太傅在上书房,见过陛下的字。”

    皇后恍然大悟,自己是冤枉了她,她是傅斯槐的女儿,自然对几个皇子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皇后一时有些动容,道:“你这个傻孩子,本宫脑子糊涂了,你就不懂得自辩嘛…….”

    蕊乔终于哭出声来:“臣妾不以为皇后主子糊涂了,臣妾只想大约是臣妾哪里惹主子不痛快了,被罚是应该的。”

    皇后赶忙示意紫萱扶她起来,叹息一口道:“你也不要怪本宫捕风捉影,实在是宫里的魑魅太多,本宫宁可冤枉一百,也不想错放一个。”

    “臣妾明白。”蕊乔由着紫萱和木槿扶她到老地方做好,跟着木槿心疼的为她拭去额上的汗。

    皇后当然还没有完全放下戒心,试探道:“蕊乔,你以为这是皇帝写给谁的?”

    蕊乔略一沉思道:“据我所知,陛下不像是会写这种东西的人。但也说不准,既然东西在这里,总有一个由头。”

    “是。”皇后咬牙切齿道,“就是不知道这由头是哪一个女人。”

    蕊乔不似皇后般失去理智,她条分缕析道:“主子,你看,一开始的时候都是脉脉温情的话语……”

    皇后只瞄了一眼,便气的不再多看,皇帝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眼下她心中的嫉妒正燃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烧的她眼睛都红了,愤懑道:“你可知这些东西全是从你的合欢殿里搜出来的。据说是一个奴才打翻了一只瓶子,书信都藏在里头,庆嫔拿着不敢交上来,是贤妃交给本宫的。”

    蕊乔长长的‘哦’一声,道:“难怪……所以皇后主子疑心这是陛下写给臣妾的?”

    皇后一时无语。

    蕊乔道:“主子,您再仔细看看,这些书信里,只有陛下的去信,却没有那女人的回信,唯一的一张也是最后一张,主子您看!”

    蕊乔当着皇后的面将那张纸抽出来,递送到皇后跟前,只见上面写着: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皇后愣住,这显然是诀别的诗句,倘若是蕊乔写的,绝没有可能从蕊乔手里写出诀别的诗句来,她不正好好的怀着她的孩子待产吗?

    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去的吉嫔和珍贵人。

    皇后问蕊乔:“你觉得会是谁?”

    蕊乔道:“吉嫔不像是会写这些东西的人,倒是珍贵人,臣妾昔日与之有过一些时日的交往,知道她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住在咸福宫的时候,琴艺雅乐,诗词俳句,样样皆是后妃中出众的。”

    “那看来多半是她了。”皇后喃喃自语道,“只是没想到,陛下嘴上不提,之前与珍贵人竟有这一段,早知如此,本宫当时或许该留珍贵人一命。”

    蕊乔沉吟道:“事已至此,娘娘……”

    皇后‘嗯’了一声,道:“此事是本宫错怪了你,是本宫的不是,但你莫要怪本宫多问一句,你究竟是怎么招贤妃了,她竟舍得花这样大的血本对付你?要知道之前陛下也不是没在别的妃嫔那里留宿过,她却始终扮的贤良淑德,以陛下为尊,此次如此针对你,本宫不免有几分好奇。”

    蕊乔露出一抹讥诮的笑道:“皇后主子也许不知道,昔年曾有一回先帝带领诸位皇子秋狝,贤妃亦在其列,若不是傅琴绘成为太子良娣的话,她便不会接替傅琴绘的位置成为泰王的元妃,按着当时的情况来看,先帝很有可能将她指给睿王,也就是当今陛下,那么放到而今,母仪天下的人就是她了。所以臣妾以为……”蕊乔顿了顿,打量皇后的神色道,“她要对付的人并不是臣妾,而是皇后主子您。”

    蕊乔点到即止,要说的话也已经很明白了。

    果不其然,皇后闻言,脸上血色尽失,半晌,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