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隙

微雨轻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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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小姐自从被霍大奶奶暗讽后,回到家里摔碎了几个古董花瓶。其母刘氏坐在红漆海棠花圆桌边,摸着鱼鳞纹堑金护甲说:“我的二小姐,你就莫拿那些个瓶罐撒气了,那也是真金白银换来的!”

    王二小姐哭着对刘氏说:“都是你出身卑贱,带累了我!”

    刘氏冷笑一声说:“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当初大小姐在家时,你处处与她掐尖都被她制得死死的,后来她出嫁了你还不服气,赔了自己的清白去与她赌气,这下可好,真正要做人家的妾侍了,在人家手下讨活,看不弄死你!”

    王二小姐说:“我以为二爷是个疼人的,谁知那霍大奶奶斜插一杠子,硬是把我变为妾侍!”

    刘氏说:“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凭着如花似玉的身子就可以哄得二爷休了发妻娶你,你还真当自己是嫦娥下凡啦!”

    王二小姐嚎啕道:“我终是你肚里爬出来的,你怎的如此贬损我,便是那霍大奶奶不也是勾搭的自家表哥休妻再娶么?”

    刘氏说:“说你是掐尖的性子你还不信,什么人你都敢去比。那霍大奶奶身世样貌就是嫁入官宦之家都是可以的,与霍家又是表亲,这桩婚事必是男方辛苦谋来的,当然倍加珍惜。而你却是自己巴巴献身的,抢来的和白拿的当然不一样!你只看我现在妾做妻的风光,却不知当初我在大小姐生母手下讨活的艰辛,就是那立规矩的青砖都踩出了印子。”

    王二小姐说:“母亲你教我!”

    刘氏说:“为妾者要上位最忌争抢掐尖,需知自己是在人手心里捏着的,定要乖巧柔顺!大小姐是个心机深的,你斗不过她的,倒不如老实听话还能享一世太平!”

    王二小姐表面应允,神情不耐。刘氏看在眼里,深知女儿是一点儿都没有听进去,以后必定吃亏,但既然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由她去吧!

    隔了两天,王二小姐就坐着一顶小轿从丰县别院侧门抬进去。王老爷子和刘氏也算是疼女儿的,还给她赔了不少嫁妆,算是贵妾,可也还只是个妾。

    王二小姐生来娇弱妖娆,又懂得服侍人的手段,霍二爷对她还是颇为上心的,让院里人不称姨娘而称太太。霍二奶奶听了也不恼,随他们去,反正是上不了族谱过不了明面的,就是叫了姑奶奶又如何?霍二太太仗着得了宠,又搬出了家里的争宠伎俩来,霍二奶奶也不理她,自顾自的调养身子。

    这一日,霍震霆兴致冲冲地带着霍大奶奶出门说去一好地儿,结果马车竟然到了怡红院。霍大奶奶躁红着脸说:“你把我带这地儿来做甚,羞煞人了!”

    霍震霆说:“那日不是答应带你来见识的,说话算话!”牵着霍大奶奶的柔荑就直接进大门,霍大奶奶只往后躲,被霍震霆紧紧搂住,只好用帕子覆了脸,遮遮掩掩地进去。

    门口揽客的粉头见财神爷来了本来兴高采烈地,却看到后面竟还拖着个女人也都稀奇起来,有的已经认出是霍大奶奶都娇笑不已,喊道:“这带着自家娘子来逛青楼的还是头一遭呢?”

    霍大奶奶急得眼泪都出来了,粉拳直敲霍震霆,被霍震霆笑着握住说:“今儿可是花魁大赛,色艺俱佳的头牌都上台了,你真不看?”霍大奶奶虽羞愧,但到底有些好奇,也就跟在霍震霆后面遮遮掩掩地进去了。霍震霆进了门,扔了一块银子给老鸨,就带着霍大奶奶轻车熟路地进了厢房。霍大奶奶见着厢房布置雅致,再没有别人,只在临看台的地儿开了扇如意雕花梨木窗,也就放心的坐下了。

    此时,花魁大赛已经开始了,在红漆雕花万字不断头的台面上铺着猩红镂花花鸟地毯,挂着淡紫色软烟罗帷幔,帷幔后隐约可见倩影卓卓,显然是准备竞花魁的女子。台下摆满了红木花卉缠枝纹桌椅,早已经坐满了风流子弟,人声鼎沸。

    霍大奶奶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咬着帕子又羞又想看,霍震霆见她一副左右为难的小模样,越发起了戏弄之心,不停地逗弄她,说哪个是谁谁谁!霍大奶奶看着霍震霆如数家珍的模样,又泛起酸来,扣紧窗棂不理他。霍震霆知她心意,手就探到柳腰侧轻掐一把,大奶奶急着叫痛,霍震霆说:“娘子真富态了,腰粗了一寸。”霍大奶奶哪听得这话,心里一惊,下定决心饿他几顿。霍震霆又搂住了她的腰,夫妻和和睦睦地看向台面。

    这时,只听一声“掌灯!”几个正红团福字纹的灯笼高高挂起,照的台面似仙似幻,就有几个娇俏佳人出得台前,燕瘦环肥,各有风姿;吹拉弹唱,身怀绝技。

    霍大奶奶叹道:“都是些有功底的,只可惜唱得尽是淫词滥调,不堪入耳!”

    霍震霆说:“娘子若有想听的小曲儿,可以写花笺儿点唱!”

    霍大奶奶说:“再看看罢!”

    这时台上出来了一个天生尤物,身着梅红色镶孔雀蓝梅花镧边织锦妆花缎袄裙,带着赤金喜登梅头面,娇艳无双、烟视媚行。甩开手中的缎带就舞动起来,当真是惊才绝艳,堪比飞燕。台下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取了花笺儿点唱起来。

    “此人是迎春楼的头牌桃金娘!”霍震霆贴耳告知霍大奶奶,霍大奶奶笑道:“我知了,必是马二爷提过你的老相好!”

    霍震霆说:“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记得!”

    霍大奶奶也孩子性起,取来花笺,点了一首《春江花月夜》。花笺送到台上,那桃金娘敲着牙板,轻启朱唇,就唱了起来: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霍大奶奶趴在窗棂边,听桃金娘唱词婉转如莺啼,突然想起了以前余家的快活日子,却如那金粉般霎时灰飞烟灭,骨肉离散,亲情淡漠;相见不认,间隙暗生。想到这里,大奶奶竟又掉了眼泪。

    霍震霆见大奶奶抑郁伤怀也随之心疼起来,“好好的听曲儿,怎的又掉眼泪了。”

    大奶奶摇头不语,只是伏在夫君怀里。霍震霆见她泪痕涟涟、风姿楚楚,不禁与她拥倒到软榻上,细心宽慰起来。那老鸨捧了水酒正欲端进来,隐约听到里面男女声响,从门缝里看地上扔着一件月白绫绣牡丹肚兜,哪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合紧房门,暗地啐一口说:“夫妻俩跑青楼里来耍真是好情趣!”

    厢房楼下的台面上正拉着二胡咿咿呀呀地唱着小曲儿,厢房里鸳鸯铜鎏金香炉正撩起阵阵香烟,大奶奶脸上尤带泪痕,云鬓缭乱,躺在软塌上化成了一滩水,霍震霆将她紧紧护住,一腔柔情蜜意尽情宣泄,尽兴后啄着她的樱唇说:“以后莫再伤春悲秋了,咱们现在蜜里调油,又有了福瑞,不知多少人眼红呐!”

    大奶奶柔柔地说:“夫君说的极是!”两人随即十指相扣、相依相偎地看那楼下竞艺。

    只见楼下台面中央正坐着一位弹琵琶的女子生得姿容皎洁,清丽脱俗身着草绿色镶月白梅纹镧边袄裙,插着攒花勾云纹凤衔珍珠步摇,与先前那桃金娘恰似春花秋月,各有千秋。

    “这是怡红院的头牌柳如烟,和那桃金娘不相伯仲,只是性子傲了点,偏有些人好这一口!”霍震霆告诉大奶奶。

    大奶奶见那柳如烟神情凄凄,不由地说:“看她情形只怕是误入风尘之中,怪可怜的!”

    霍震霆冷笑说:“若真要玉洁冰清,索性当初就一条绫锻图个干净,现在爷们花钱是买笑哪愿看一副臭脸!”

    大奶奶说:“你们这些个爷们,哪知道弱女子的无奈!”

    霍震霆说:“我自家一档子事都理不来,哪管他人闲事!”

    正说着,楼下一身穿青色柿蒂窠团福过肩通袖镧边长袍的青年公子哥站起身来点了一首《鹧鸪天》,不正是那四爷霍震宇。

    霍震霆一看就上了火,“只道他在申城好好做营生,却在这里眠花宿柳,今儿个非教训他一下!”说的是慷慨激昂,殊不知自己也是那上梁不正。

    大奶奶慌忙扯住他的袖子说:“你好生说说便是,千万莫上火,这众目睽睽的,四叔以后还要做人!”

    霍震霆说:“我自有分寸,去去就来,你且先在这儿待着!”他说完就撩起长袍下摆下楼了,大奶奶伏在窗口紧张地看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