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伦敦

微雨轻寒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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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的英格丽,是欧洲最辉煌的代表,掌握着世界四分之一的人口,领土超过三千万平方公里,在它的土地上,太阳永远不会落下,号称“日不落帝国”。世界各地的人都涌入英格丽,欣赏它的艺术,学习它的智慧。英格丽人自豪地评价伦敦道:“今天的伦敦在芝加哥有它的粮食,在加拿大和波罗的海有它的森林,它的牧场在澳大利亚,它的金矿和银矿在加利福尼亚和秘鲁,它喝从中国运来的茶叶,从东印度公司种植场弄来的咖啡。”骄傲的大不列颠人认为自己是世界的霸主,武力无与伦比,文化举世无双,控制了现在,似乎也掌握了未来!

    霍大奶奶一踏上英格丽的土地,就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尽管以前曾听人讲过,也在书中读过,但等真见到了实景,还是内心一片震撼。那栉次鳞比的高楼大厦,那循序渐进的有轨电车,穿着西服三件套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穿着修身上衣下配大摆裙,头带大檐帽在街头昂首阔步的淑女,他们脸上都带着作为一个强国公民的自豪与骄傲。即使是夜色也无法驱赶伦敦的奢华与火热,那些轻佻的摩登女穿着流苏连衣裙,戴着鸵鸟羽毛头饰,手上缠绕着好几串珍珠项链,疯狂地跳着查尔斯顿舞。

    霍大奶奶在伦敦所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冲击着她以前固有的思想。沈慧珍在英格丽的二哥帮她们俩租了一套公寓,闲暇时她随着沈慧珍一起去伦敦西区看戏剧表演,还去女子音乐学院旁听。她们也时常去参加那些中国留学生开的文化沙龙,听他们谈论文学、哲学和时政。那些在英格丽的留学生,大都是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理想的,他们剪了干净利落地短发,穿着西式洋装,迈着轻快的步子,夹着一本诗集或是辞典穿过伦敦的烟雾迷蒙的街道。因为祖国的落后,华人留学生在伦敦是受歧视的,甚至一些理发店都拒绝为有色人种服务,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华人留学生对知识的孜孜以求以及对祖国未来的关注,他们将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让国人努力摆脱“东亚病夫”的称号!

    沈慧珍见霍大奶奶到了伦敦还始终愁眉不展,当即说道:“你都已经看尽世间繁华了,怎么还惦记着那个负心汉呐!”

    霍大奶奶垂着头,右手扶弄着左手腕上那支鸽血红定情玉镯不说话,沈慧珍扶住她的双肩说:“你知道英格丽的女人和中国女人最大的区别在哪里么?英格丽女人都有她们的骄傲,而我们中国女人却是柔顺乖巧地过了头!今儿我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你就知道天涯何处无芳草!”

    沈慧珍将霍大奶奶带到了一家豪华餐厅俱乐部,霍大奶奶穿着一身银红色缕金挑线流彩大摆裙,带着坠红宝滴珠嵌赤金流苏项链,乌发仔细的盘成发髻,插上了赤金缧丝嵌宝发梳,腼腆羞涩地端坐在核桃木圆桌边。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peoplehopeless.(有些人善于*而有些人却做不到。)”沈慧珍穿着杏黄色绣银丝大摆裙,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垂在肩头,手腕上扣了金嵌珠镯,随着她摇香扇的动作而流光飞舞。

    “你就别为难我了,我走就是了!”霍大奶奶到底没有见过这种场景,羞得就要起身离开,沈慧珍却一把压住了她的手,“别动,有人自投罗网了!”

    霍大奶奶回头却看到一个黑发男人正端着一杯香槟向她们走过来,那男人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服洋装,长相平淡无奇,但见到他的人首先会被他光华霁月的气势所吸引,而不会注意到其他。

    那男人站在她们桌边,弯腰鞠躬道:“两位淑媛是中国同胞吧!鄙人谢鸿铭!”

    他乡遇同胞,当然要以礼相待,霍大奶奶两人就与那谢鸿铭攀谈起来。沈慧珍看出那谢鸿铭对霍大奶奶有意,就寻了个借口中途离开,霍大奶奶想挽留她,却被她施了一个眼神推开手。

    谢鸿铭笑道:“余小姐何必惊慌,我又不是那吃人猛虎!”霍大奶奶也不想做那小家子气,也与他继续聊起来,却不想那谢鸿铭竟真是个博古通今,学贯中西的大才,精通英、法、德、日、拉丁、希腊六种语言,诗词歌赋更是难不倒他。一番话下来,霍大奶奶不由得生出仰慕之意。

    谢鸿铭说:“闲向书斋阐古今,生非草木岂无情。刚才听闻余小姐会大提琴,莫若我俩今日合奏一曲如何?”说完就挽起霍大奶奶的手将她迎到舞台中央,谢鸿铭坐在钢琴前,霍大奶奶取了大提琴,两人当场就一起合奏了勃拉姆斯(sbrahms)《c小调钢琴四重奏》。

    这首《c小调钢琴四重奏》是勃拉姆斯献给一生挚爱克拉拉的。克拉拉是勃拉姆斯的师母,音乐家舒曼的妻子。勃拉姆斯为她终身未婚却始终没有逾过雷池一步。他曾经说:“我最美好的旋律都来自克拉拉。”

    一曲罢了,两人都沉浸在这切入心怀的哀伤情思中。谢鸿铭长叹了一口气,将霍大奶奶扶到了阳台上。两人握着着阑干,眺望伦敦的万家灯火,“夕瑶你喜欢伦敦么?”谢鸿铭问道。

    大奶奶望向他流光溢彩的眼睛说:“我不喜欢这里雾蒙蒙的天空,我还是喜欢中华的明月当空、碧海潮生!”

    谢鸿铭笑着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啊!现在的国人见到了西洋的好处,就崇洋媚外,将老祖宗传下的东西都推翻了,殊不知我大中华能绵延五千年,留下的又岂能全无好处!我辈需要做的,不是全盘西化,而是承袭先人精华而舍其糟粕,师夷长技以制夷!”

    他握紧阑干,慢慢吟道:

    “吾之可爱中华,万里河山皆锦绣;吾之可爱中华,才子佳人多奇遇。烽火染乾坤,番夷附骨蛆;我辈今犹在,抛头洒热血。纵然粉身碎骨亦要让吾之可爱中华崛起于世界之巅!”

    大奶奶望着他吟出那一段话,只觉得身子像被火点燃了一样,激情澎湃起来。她望着谢鸿铭,只觉得他就是那神话里射日的后裔,填海的精卫,她在他面前顶礼膜拜,像一朵花开低到尘埃里!

    两人执手相对,竟生出了无限遐思。谢鸿铭慢慢靠近大奶奶,她可以从他的眼睛里照到自己的影子。那影子也睁着眼睛,痴痴地望着……

    大奶奶突然转过头,越过谢鸿铭的肩膀看到霍震霆正站在不远处,穿着石青色团花纹暗纹长袍,还是那般霸道表情,皱着眉头叉着腰,似是在恼她不听话。

    眼见谢鸿铭快要吻上大奶奶的唇,大奶奶却将他一手推开,然后匆匆地逃下楼,出门拦了一辆马车赶紧离去。谢鸿铭追到门口,却是芳影寥无踪,图添一分憾!

    霍大奶奶急忙赶回租住的公寓,倒在床上辗转反侧起来,心心念念怪得都是那狠心冤家霍震霆。说好的天荒地老,说好的比翼齐飞,都是胡诌狗屁,就这样把她抛下不管,连个字儿也不留,冷心冷肠狼心狗肺的家伙,真恨不得一剪子戳死这负心人。

    大奶奶趴在床上哭了一夜,把紫色粉霞丝枕都染湿了。到了天明,隐约听到有人敲门,以为是沈慧珍回来了,当即胡乱用床单擦了擦脸,就穿着一件粉白散花衬裙去开门。

    门一打开,她“啊”的一声后退了一步,门外赫然站着那以为隔了万水千山的霍震霆,别别扭扭地穿着一件米色西服洋装,一看到她眼眸里先是有惊喜之色,紧接着又染上了一层戾气。

    霍震霆二话不说冲进来,将公寓的各个角落都找遍,还将所有的家具门都打开一探究竟。

    “你,你干什么啊?”霍大奶奶不解道。

    “我看你藏了野男人没有!”霍震霆义正严辞地说。

    霍大奶奶闻言哭倒他怀里说:“你这狠心人,把我一人抛下,就是不信我的清白不是?”

    霍震霆说:“你才狠心呐,把我爷仨抛下,一个人跑到英格丽来快活。我要不过来,你指不定跟谁了!”

    霍大奶奶见他越说越离谱,气得捶他,霍震霆也恼了,将她的手反剪到背后说:“怎的了?我还说错了?你将东西变卖了远天远地的跑到英格丽,不是抛夫弃子是什么?”

    霍大奶奶哭着说:“是你负了我要休我!”

    霍震霆说:“我何时要休你?我知你脸皮薄,受不住流言蜚语,特意将你送到申城避风头,你倒好,二话不说跑到英格丽来,你也不怕被人给卖了!要不是喜婆子告知我,我还不晓得你胆子竟有这么肥!”

    霍大奶奶只是哭,把眼泪都涂到霍震霆的衣裳上,霍震霆不耐烦地解开衣服,把大奶奶抱到床上,两人竟是小别胜新婚,干柴遇烈火起来!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李白《秋风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