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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腊月，腊八那天一早，碧云便走到我的身边，对我说道：“小主，今日是腊八，按着习俗，便是要吃腊八粥的，奴婢已经早早的做好了，只等着小主起来了。”
我看着外面的天色，冬季的早晨晴朗，连一丝风也没有，外头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尽，只留着一个个枝桠伸向天空，如同一只只绝望的手一般。
鸟雀也不再在外头乱飞，我的缘梦居竟是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仿佛河面上的冰一般，用石头在上面砸也未必能砸出一个印记来。
碧云见我沉默，也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塞了一个暖炉放到我的手中，说道：“天气寒冷，小主才起来仔细别冻着了。”
我将手炉拿在手里，手炉里面燃着炭火，将外壁烘得有些烫手，我拿在手中细细看着，那手炉是用黄铜打造，盖子上边镂空刻着莲花的图案，壁上又有着几条鲤鱼，手炉的外面包着一层细腻的丝绸，拿在手中服帖舒服。
我口中喃喃道：“现在雪中送炭的也就只有碧云你了。”
碧云并没有答话，我才知道她已经出了房门，我苦笑了一声，站在窗边看着缘梦居冷清的样子，往日开的红火的花现在一枝都没有了，只剩下檐下在一滴滴地滴着融掉的雪，那样枯燥的滴答声如今却是我缘梦居里面唯一的声响了。
我在心里面数着数，一下一下的，等到碧云过来的时候，看我在窗边失神，便说道：“小主这是怎么了？在想着什么？”
我转头看着碧云，笑道：“一共是三百五十四下。”
“什么？”碧云有些不解，便也走到窗边，四下看了看，却也没有发现什么。
我指着那处滴水的屋檐，说道：“从你刚刚出去到你回来，已经滴下了三百五十四滴水了。”
碧云被我说的话惊得一愣，旋即眼眶有些红，说道：“小主可别数了，外头的腊八粥已经摆好了，小主要是再不吃就要凉了。”
我深呼了一口气，口中的气在面前变成了一团的白雾，再消散在冬日晴朗的天色中，我在深吸了一口气，那冷冽的空气将我的胸腔给冻得一颤，我说道：“是啊，再不吃可不就要凉了吗。”
碧云将我扶到了外间，我望着桌子上的腊八粥散发着热气，将我的眼睛也熏得有些潮湿，我说道：“腊八粥里面有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豆等一些果仁加在一起煮成，因是在腊月初八吃，所以俗称腊八粥。”
我望着面前的五色的腊八粥，用勺子慢慢地搅动着那粘稠的粥，说道：“因为腊八粥色彩繁杂，用料繁多，也被称为七宝五味粥。”
“还是小主知道的多，奴婢们可是不会知道知道这些事的。”碧云在一边笑道，“奴婢们只是知道这腊八粥该是在腊月初八吃的就是了。”
我苦笑了一声，说道：“我原先也是不知道这腊八粥是为何要在腊月初八的时候吃，还是烨华告诉我，说当年岳飞率领岳家兵讨伐金人，在朱仙镇节节胜利，却被十二道金牌召回京中，回师路上将士们饥寒交迫，沿途的百姓们便将自家的米拿出来倒进大锅里煮成粥分给将士们，那天正好是腊月初八，便称这粥为腊八粥，又因为是百姓们的米煮成，腊八粥也被称为百家饭。”
见我提起烨华，碧云一时也不说话了，只是站在一边不吭声，我也没有看着她，只是兀自念叨起来，说道：“皇上有多久没来了？从我将他引到碧梅堂的时候便没有来了吧？还是中间来了一次被我忘记了？”
手中碗里的粥已经被我搅得是粘稠无比，散发着一股子甜腻的气味，我皱了皱眉头，对着碧云说道：“你去将沉水香点起来，这味道闻着我头晕。”
碧云应了一声，便到一边将沉水香点了起来，不多时房中便已经弥漫了沉水香淡淡的香味，只是太过清淡的香味不细闻根本就是闻不到。
碧云将那冒着烟的香炉端到我的面前，我只是看着那青烟袅袅地升起，不出一语，碧云忍了许久，终于说道：“宫里面好闻的香那么多，小主何必非要选这最清淡的沉水香？”
“沉水香之所以叫做沉水香，原是因为沉香木遇水即沉，并不像其他的木头一般浮于水面，我便是爱它这性子，不趋于表面，实心待人，纵使是香味清淡，但是闻久了便总是能察觉出来的。”我用手是弄那青烟，那青烟在我的手周围环绕，我却怎么也抓不到，心中一阵的空落，我望着碧云说道：“只是这香味捉摸不得，总是被人遗忘。”
碧云压站在我的身边，看着那香炉，声音也是淡淡地，如同怕吹散了那青烟一般，说道：“纵使那青烟小主捉不得，但是小主弄得久了，那手中也难免沾上香味，如此一来那香味不就被人记住了么？”
我的身子被碧云的话说得一震，闻了闻刚刚逗弄青烟的手，果然是有种淡淡地香味萦绕其中，我说道：“予人玫瑰，手有余香，碧云你说得极对。”
碧云端起那腊八粥，说道：“刚刚的粥还是有些烫的，现在已经不烫了，还请小主快些用了，一会儿还是要向太后的宫里面请安的。”
我看了眼碧云，碧云的眼中有着精光，我亦是动容，端着那碗粥说道：“你说得对，今日是腊八，去太后宫里请安万不能迟去了坏了规矩。”
碧云见我将腊八粥往嘴里面送，舒了一口气，说道：“小主的东西若是被人夺去了，再抢回来便好了，纵使是小主送的，小主也是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哪会有人说什么。”
我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脑中去回想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那日我将烨华送去了碧梅堂，烨华果真是对着秀筠百般的宠爱，几日之后便将秀筠的御女升为了才人，前几日又升为了美人，如此的连升在宫中亦是罕见，纵使玉上嫔生下了皇子也未有晋封，她金秀筠便是靠着荣宠连升了两级，让人不得不为之侧目。
我起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是为秀筠感到高兴的，毕竟秀筠熬了这么些年，得到这么些也是应该的，并没有做计较。
可是谁知秀筠得到皇上宠爱之后，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前几日我让青岚去碧梅堂取几枝碧梅回来，谁知碧梅堂的宫人说碧梅已经落了，已经是没有了碧梅了。
青岚回来的时候脸气的通红，说道：“他是把我当傻子不成？我闻见了碧梅的梅花香，竟对我说没有了碧梅，当真是忘了他们小主的荣宠是怎么得到的不成？”
我当时见青岚说得有些刻薄，便有些不高兴，还说了青岚几句，青岚虽是有些不服气，但是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我原是以为这件事便是这样过了，谁知前几日我带着碧云去碧梅堂的时候，就见到沐涟一脸的为难，对我说道：“小主，我们小主正在和皇上聊天呢，实在是不方便见小主。”
我眉毛一挑，看着沐涟，说道：“我也是皇上的妃嫔，为何我连皇上都不能见了？”
沐涟吞吞吐吐地，一脸的难色，只差将我拦在门外了，我听着里面的笑声，心里面越发不是滋味，便狠狠地剜了沐涟一眼，说道：“那么我便不进去了，但是还请你转告给你们小主，历来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叫她别被那些锦上添花的迷了眼睛，倒忘了雪中送炭的情谊。”
沐涟是一脸的唯唯诺诺，将我送出了碧梅堂的大门。
我出了碧梅堂的时候便去了德妃的淑清宫，去的时候偲敏正在和德妃闲话，德妃见我进来的时候气冲冲的，有些不解，只是吩咐了盼柳给我上了一杯杭白菊花茶，说道：“冬天难免火气大，你先喝杯茶降降火。”
我一口气将那杯茶喝了干净，喘了一会儿气，心里面的不快才慢慢地平复下来，德妃见我不像原先那样生气了，才说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我将秀筠的事情与德妃说了，末了加上一句：“我将皇上引去她的碧梅堂，她便将我当做豺狼虎豹一般，生怕我将她吃了一般，见都不让我见。”
德妃蹙着眉头，想了许久，倒是孟偲敏说道：“这便是她的不是了，再怎么说也是你给了机会让她获宠，她却这样对你，当真是恩将仇报了。”
我见孟偲敏也是这样说，心里面便是更有些不平，说道：“你这么说也是我心中所想，金秀筠这么做当真是让人失望。”
这时候德妃说道：“你这么说却也是不对的，你且替秀筠想想，她盼了多久才得到皇上的宠爱，你又那样受皇上的宠爱，她怎么能不防着？那样对你也是心里面害怕所致。”
我被德妃说得一愣，旋即想想秀筠的为人，秀筠本就举目无亲，在宫中一味的隐忍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获宠，怎么能不提防着所有人？只是像这样想了一会儿，心中的气愤却也是消退了不少，我看着德妃说道：“德妃娘娘睿智，嫔妾谢德妃娘娘提点。”
德妃笑了笑，说道：“你能想通总是最好，只是你要记着，你让秀筠知道你有办法让她获宠，便也有办法让她失宠，只有这样，才会让秀筠对你忌惮，才不会让秀筠与你争宠。”
我看着德妃的脸，嘴角含笑，一字字掷地有声说道：“嫔妾谨遵德妃娘娘教诲。”
出淑清宫的时候，我便不再像刚刚那般沉不住气，因为我知道，恩宠从来不是等别人分给你，而是靠自己争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