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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冲着碧云摆了一下头，感觉头上的步摇上面的穗子摇摇摆摆，相互摩擦间发出泠泠的声响，觉得如同有什么虫子在我的耳边爬行一般。
碧云见了我这个样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拿出了一双筷子走上前去说道：“皇上，其实有人要毒害我们小主之心早就有了，这筷子便是证明。”
皇后接过筷子，细细看了看，搁到了桌子上，说道：“懿婕妤，这筷子怎么了？本宫瞧着十分平常啊。”
德妃嗤笑了一声，说道：“皇后娘娘说这话可真是对，若是平常的手段，哪有那么容易发现的？”
皇后的脸微微变色，但是还是看着我，我冲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筷子乃是用夹竹桃所制。臣妾日夜使用此筷子，虽未毙命，怕是已经中了些毒了。”
说道这里我不禁有些委屈，我自从进宫以来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偶尔耍些心机也是迫于无奈，也从没有想到伤人性命，怎知会惹来杀身之祸。
皇后也是一脸的吃惊，看着烨华，烨华咳了一声说道：“朕也多次在缘梦居用膳，也使过这筷子。”
烨华这淡淡的一句话无疑又是惊涛骇浪，若说那紫薯团是可能，那么这夹竹桃的筷子是真的要让烨华中毒了。
皇后的脸色自从听见烨华说出这句话之后就一直苍白着，忙对着身后的凝琴说道：“凝琴，快去请太医过来，越快越好。”
烨华伸出手阻拦住了凝琴，他的脸色沉静，眼中的波光流动，似有一片汪洋般暗暗涌动，烨华说道：“先不必请太医，朕若是毒发了早就毒发了，哪能等到现在。”
皇后一时无言，只是呆愣地看着烨华，德妃也是有些愣神，但还是吩咐了盼柳让她偷偷去请了太医。
我瞧着烨华，说道：“皇上，这筷子是杨枝拿来的，说是红桃木，可避邪挡灾，怎知这筷子才是真正的灾祸啊！”
烨华的脸上阴晴不定，德妃在一边也是没有说话，倒是淑妃说道：“懿婕妤可真是细心，这么巧妙的手段都被懿婕妤看出来了？”
我没有说话，皇后看了眼淑妃，嘴角的笑如同冰凌一般寒凉，说道：“淑妃这话本宫是不是可以听成幸灾乐祸？宫中发生了这样的一件事，淑妃身为妃位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如何处理，而是在一边幸灾乐祸，是不是懿婕妤没有死在这上面，在淑妃看来倒是有点可惜？”
心中所想被皇后一语道破，淑妃微微变了脸色，但是也只是轻哼了一声，坐在一边拿起了一杯茶也不再说话了。
皇后眼见淑妃答不上来，心中也有些快慰，嘴角扬起了细细的笑，看着杨枝说道：“杨枝，夹竹桃有毒人尽皆知，你为何要那夹竹桃木的筷子给懿婕妤？你分明就是存心毒害！”
我看着杨枝，杨枝已经是溃不成堤，只是跪在皇后的面前，使劲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眼睛时常瞟到玉上嫔的身上，但是仍旧硬着头皮说道：“那天奴婢去那筷子的时候，司设房的人就给了奴婢这一把筷子，还给了奴婢一些金银，说是事情办成了少不了奴婢的好处。”
杨枝说完这句话又偷偷地看了眼玉上嫔，玉上嫔瞪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私相授受已经是大罪，何况你还谋害主上！”德妃听了杨枝的话声色俱厉道，“究竟是谁指使你做的？说出来也可以免了一些皮肉之苦。”
淑妃斜眼瞧着杨枝，说道：“你这奴婢也是自己该死，只是自己死了不要紧，别连累别人就是了。”
听了淑妃的话，杨枝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一脸惊恐地看着玉上嫔，迟迟不开口。
我看着玉上嫔，玉上嫔依旧是那样冷眼看着杨枝，嘴角噙着阴毒的笑，我知道杨枝也是有了把柄在玉上嫔的手上，所以不敢说。
我转头拿了一杯茶在手上，浅浅喝了一口，看了德妃一眼，德妃心领神会，转头对着杨枝，似乎有些漫不经心道：“你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要是丢性命早就丢了，何必再这么畏畏缩缩的，且不说别的，只要你将幕后的主使说出来，那么什么可怕的事情不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消散了？且你要是不说，死的人还是你，你死之后会发生什么那可说不准。”
杨枝转头惊讶地看着德妃，我知道德妃说到了点子上，这杨枝是一个常年在宫里头当差的，宫里面没亲没故，要说有什么牵挂的恐怕也是宫外头的家人了，我明白德妃的意思，德妃几乎不可察觉地对着杨枝点了一下头，说道：“杨枝，你还不愿意说吗？”
杨枝咬了咬牙，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司设房的人说这筷子是玉上嫔吩咐人做的！说是要毒死懿婕妤。”
“哈。”淑妃笑出声来，“这懿婕妤和玉上嫔到底有多么大的仇恨？竟然让玉上嫔这样三番四次地毒害她。”
“至于什么样的仇恨奴婢不知，那是小主们的事情，”杨枝这时候似乎是一点也不害怕了，看着皇后，眼睛里似乎染了泪色，“皇后娘娘，玉上嫔说了，要是奴婢不从就将奴婢在外头的父母杀了！奴婢真的不敢不从啊！”
杨枝的这一番话让所有人都吸了一口凉气，原本隐隐约约的不堪被一个宫女骤然揭开，皇家辉煌下面的浊黑被公之于众，这不光是让烨华和皇后蒙羞的事情，也是让我这房中每一位主子羞愧的事情，不光是我，还有德妃，淑妃她们，每个人都是浸淫在这辉煌之下的黑暗中不可见光的丑陋。
但是德妃很快就从杨枝的话中缓过神来，对着淑妃，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这宫里面不就是这样吗？要害死一个人哪还要什么理由？恩宠，权利，抑或只是看不惯就是了。淑妃在宫里面待了这么些年，难道还不知道吗？”
淑妃白了德妃一眼，不再说话，德妃转头看着玉上嫔，说道：“玉上嫔，这件事与你有没有关系？”
玉上嫔依旧是那样高傲的样子，嘴中吐出不咸不淡的话：“本宫没做过。”
我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这玉上嫔到底有没有做过，只要将给杨枝筷子的那个司设房的人抓过来问问就行了。”
皇后的手紧紧抓住手上的锦帕，但是面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她也是赞许的点点头，便吩咐凝琴去司设房将人带过来。
凝琴出去的那段时间里，烨华站起了身子，看着玉上嫔，越看越觉得气愤，不光是因为玉上嫔毒害我的事情，更是以为他作为一个天子，竟被宫女刺到了心中最忌讳的地方，他将所有的怒气都牵到玉上嫔的身上，烨华走到了玉上嫔的身边，恨恨说道：“毒妇！”
玉上嫔听了这句话之后是一脸的慌乱，连忙说道：“皇上，臣妾没有啊！臣妾怎么会去残害懿婕妤！”
烨华哼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玉上嫔的话，看着玉上嫔一字一句道：“不管这件事结果如何，宏焕都不能由你抚养了，你这样的娘在他身边迟早是会将宏焕教坏！”
玉上嫔脸色忽然煞白，忙跪下身来，拽着烨华的衣角，哀求道：“皇上，宏焕不过半个月，你就要让他离开自己的亲娘吗！”
“正因为宏焕只有半个月大，心智没有养成，才好被他人抚养，否则大了要改过来就难了。”烨华看着皇后说道，“皇后认为这件事情如何？”
皇后还在愣神之间，烨华就忽然发问，皇后旋即缓过神，对着烨华笑道：“皇上此举甚好，纵使玉上嫔没有加害懿婕妤，但是这件事以后留下诟病，对宏焕的将来也没什么好处。”
烨华听了皇后的这句话，点点头，说道：“皇后既然也同意了，那这件事就这样办吧。”
皇后看着烨华，神色有些艰难道：“只是玉上嫔位分不低，比玉上嫔位分高的妃嫔只有几位，且施贵嫔和瑾贵嫔都有了孩子，这宏焕给谁抚养……”
德妃听了皇后的话连忙说道：“懿婕妤虽说住在缘梦居，但是好歹进宫的时候也住过臣妾的淑清宫，这日常相见的也会时常走动，如此一来，这宏焕要是养在淑清宫怕是不合适。”
皇后也说道：“德妃养着确实是不合适，若不是臣妾最近身子不好，无暇顾及别的事情，宏焕养在臣妾的鸾鸣宫也是可以的，只是……”
皇后的话还没有说完，烨华看了下房中的人说道：“那就给淑妃抚养吧。”
我听了这话心中骤然大跳，德妃神色却是如常，皇后点点头，看着烨华，说道：“皇上，这样一来确实是很好。”
烨华低着头，似乎是在看着地毯上面的富贵牡丹花纹，嘴中说道：“正如皇后所说，这施贵嫔和瑾贵嫔都有了孩子，宏焕自然不能给她们抚养了，皇后料理宫中的事务，本就烦劳，德妃虽只是协理六宫，但是舒清宫叶嫔过几个月也要生产了，德妃自然是无暇顾及宏焕，如此权衡，也只有淑妃最为合适了。”
烨华的话合情合理，德妃和皇后也无话可说，倒是淑妃一脸惊喜地看着烨华说道：“谢皇上，臣妾一定不负皇上所托，好好抚育三皇子。”
玉上嫔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淑妃，淑妃却再也没有看她，我的心里忽然就释怀了，烨华将宏焕给了淑妃，那么淑妃也不会再让玉上嫔有机会看见宏焕，如今看来，这玉上嫔唯一的靠山也是要背离她而去了。
德妃和皇后联手，将玉上嫔慢慢地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只这样想着，凝琴便带着司设房的人进来了，那宫女只是看了眼烨华和皇后便跪了下来，皇后看着她，说道：“这夹竹桃的筷子是你做的？”
那宫女说道：“是奴婢做的。”
“你好端端的做这污秽的东西干嘛！”皇后瞪着眼睛，“净是这些下作的手段！”
我瞧着凝琴一脸的不屑，想着她已经在路上和宫女说了什么了，那宫女也是不经吓，立刻什么都说了：“是玉上嫔让奴婢做的，说要是这件事情成了之后便让奴婢做司设。”
德妃在一边哼笑了一声，眼中满是嘲弄地看着玉上嫔：“本宫倒不知道玉上嫔已经有了这样的权利了？这女官向来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商议的，怎么玉上嫔也能插上一手了？”
淑妃也说道：“我瞧着也是这宫女糊涂，这种话也会相信。”
玉上嫔自从刚刚烨华说把宏焕给淑妃抚养之后便一直在那儿愣神，这会儿皇后看着玉上嫔说道：“玉上嫔，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玉上嫔终于瘫倒在地上，看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臣妾无话可说。”
皇后挺起身子，正视着玉上嫔，说道：“你这么说是认罪了？”
玉上嫔苦笑：“臣妾要是不认罪又有什么出路呢？宏焕已经不是臣妾的儿子了，臣妾在这宫里面还有什么地位啊！”
“糊涂！”烨华说道，“你是上嫔，位居上嫔，又为朕诞育皇子，只这几点宫中又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白白葬送了自己的后路。”
玉上嫔凄然地看着烨华，说出的每一个字如同泣血：“皇上心里何曾有过臣妾？旧爱新欢，皇上有了新欢哪会想到臣妾这个旧爱！是，臣妾是上嫔，上嫔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留不住皇上的心？宏焕被淑妃抚养也是好，至少淑妃还能得皇上宠爱，宏焕也可以时常见到皇上你这个父皇啊！”
玉上嫔说出的话声嘶力竭，我的耳朵似乎也传来嗡嗡之声，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只是看着玉上嫔的眼泪麻木地流着，心中的某一处也有点细密的疼痛。
烨华叹了一口气，说道：“云漪，知道朕为什么给你这个‘玉’字做封号吗？”
玉上嫔在听见烨华唤她名字的时候已经是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
烨华的眼中似乎也有些无奈，说道：“你母家姓王，本是大倾的名门，但也许就是这样的门第才养出了你骄纵的性格，朕在登基之时亲自为你们定了封号，你的‘玉’字封号是在你姓氏之前加上一点，是希望你能明白，这‘玉’和‘王’虽然很像，但是终究有一点之差，你也终究只是我心中钟爱的宝玉，却不是能得到帝王之爱的唯一挚爱的那个人。”
玉上嫔瘫倒在地上，眼泪哗哗地流过，烨华看着地上的她，轻声说道：“你有错，你错在想要得到你不会得到的东西，得不到便要抢，如此玉石俱焚便是糊涂，有些东西是怎么抢也抢不来的。”
烨华的话让所有人都一惊，我却已经不能再说出话了，只是呆愣地看着烨华，烨华看着许康海，语气里有了些许的疲惫：“玉上嫔王氏，德行有失，着褫夺封号，降为庶人，打入冷宫，终身不得出。”
烨华说完，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便出了门。
皇后见烨华出去了之后，看着杨枝和司设房的那个宫女说道：“这两个宫女罪犯滔天，立刻拖出去打死！”
我只是有些麻木地看着杨枝和那宫女一边哭着求饶一边被拖出去，再也不为所动。
直到我缓过神的时候，青岚已经在我的身边站着了，而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