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埃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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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一直在下。

    其实京城地处北疆,并不常见这样彻夜的雨水——尤其是雨季之后。今年的雨季来得较往年更早一些,文以宁以为,他的噩梦也可以醒得早一些。

    却没有想到,从桓帝凌与枢的突然暴毙开始,文景九年这一年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那么顺心。

    看着卫奉国那落寞的样子,文以宁心里一痛,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别过头去道:

    “卫公公该注意自己的身份。”

    明明是一句不相干的话,任是什么旁人来听、都听不出什么暧昧。

    站在他对面那个高大的太监竟然弯起嘴角笑了,文以宁愣愣地看着卫奉国,不知道卫奉国为什么要笑:

    “这有什么好笑的?”

    “您这是关心我呢。”

    “忤奴!休得胡言!”

    文以宁红了脸、别过头去骂了一句,刚才心疼真是浪费,眼前这个欺下瞒上、忤逆不道的太监,人狡猾、心思还多,哪里需要他担忧。

    恨恨地瞥了卫奉国一眼,却发现那人淋湿在大雨中,耸着肩膀笑的样子,却十分迷人——一个太监,竟然能有这样的一张脸和身材,着实让文以宁有几分不甘心。

    此刻,

    天空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道闪电,然后就是一个惊雷炸开在了天边,雷声和雨声终于拉回了文以宁的神智,稍微回想,文以宁就变了脸色,有几分不可思议地看着卫奉国:

    “为什么你连我武功的事情都……”

    文以宁不可思议地盯着卫奉国,他会武功的事情被人知道不难,可是他到底练的是一种什么武功,又是为何要练,这个天底下应该只有他自己、文家人,还有他师傅知晓。

    他自己当然不会笨到去将这些秘密告诉旁人,文家上下现在也只剩下他一人,师傅来去无踪更是和朝廷没有半分瓜葛——卫奉国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些。

    狐疑地看了卫奉国一眼,却发现对方又一次笑得意味深长,目光相交的时候,那太监慢慢向他走来,低头说道:

    “只要是关于您的事,我都知晓。”

    “……”

    “我从不是您的敌人,或许……曾经是,可是自从十年前遇上您之后,一直到今天,我都不再与您为难了。”

    “十年前?”

    文以宁终于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自己想要的内容,抬头认真地打量着卫奉国——这人的外貌如此出众,若是十年前他们曾经见过,他怎么会一点记忆都没有。

    “您若是想知道——”卫奉国却趁着他恍神的时候欺近过来,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仰头看着他,“明日、明日人定,咱家在监侍馆、老地方恭候太后‘娘娘’大驾,如何?”

    “……”

    文以宁沉默、犹豫。

    “到时候,我会把一切和盘托出,无论您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怎么样,‘娘娘’您——敢来吗?”

    文以宁挑眉看着卫奉国,雨势渐渐小了,眯起眼睛看着对方,却只看见卫奉国带着笑的面庞——赌气似得,讷讷地说了一句:

    “有何不敢,唔……痛!放开我,你在咬哪里?!”

    文以宁没想到卫奉国会突然靠近他,趁他不防的时候在他的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又在他吃痛挣扎的时候,用舌头细细地舔了一遍那个齿痕。

    在他发作之前,卫奉国就放开了他,笑着冲他挥了挥手、退步,然后就转身迎着渐渐靠近的宫灯和人声率先走了过去。

    捂着脖子上隐隐作痛的地方,文以宁当真不知道该用如何一副表情来面对走来找他的宫人,还有满脸担忧问着他“主子您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的如意。

    此刻,约莫还是昏过去得好。

    不知,是不是连老天都偏帮着那些小人,第二日晌午,文以宁愁眉苦脸地从床榻上过坐起来,心里有几分怨念地看着寿安殿外明媚的阳光,扶额叹了一口气,却正好又被走进来伺候他梳洗的小如意瞧见:

    “主子,您怎么了,莫不是昨夜淋了雨,头痛犯了?我让韩太医来给您瞧瞧?”

    文以宁本来想拒绝,可是一想到晚些时候和卫奉国的“约定”,倒是真有些头痛了,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头痛而已,忍一时便过去了。”

    “这怎么成?!您、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便罢了,您可要多为皇上想想呢,下个月初,晋王和新晋的王妃还要来宫中觐见,您若是病倒了、小皇上可撑不住这么大的场面。”

    摆了摆手,文以宁揉着额角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想着的却是如意口中提到的晋王和新晋的王妃——

    锦朝自建立以来,只有两位世袭的异姓王爷,一位在京,一位在蜀。

    京中顾氏,得太-祖皇帝一句“有锦朝一日,便有顾氏万世为王”,哪怕顾家几位宁王无后,也由凌家皇室出宗亲子弟继承。

    蜀中颜氏,却是六国乱世时期临沂的大姓颜氏所成,当年太-祖统一五国,晋王颜惜阴归降锦朝,皇室为了防止亲王拥兵自重,便将临沂颜氏举全族迁往蜀中。

    历经几朝变化,颜氏反在蜀中慢慢扎根,本朝的晋王更是与苗疆交情颇深,前些时日迎娶了苗疆公主更保了西南苗人与锦朝的交好。

    只是,

    文以宁目光放空看着寿安殿院中的荷花,从蜀中来往一趟不易,只怕晋王的心思,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八月初来到京中,十五之日也不便赶回蜀地,中秋月圆不与家人团聚却浪费在京中……

    文以宁咬了咬嘴唇,心里有了不大好的预感,想到这里,文以宁开口对旁边的如意问道:

    “对了,如意,平安呢?”

    “喔,他去河山阁了,大约是想帮上主子的忙吧。主子你找平安有事?我去唤他回来?”

    “不必,他回来再说不迟,晚些时候我要出去一趟,你替我备下轿辇。”

    “是……唉?!主子你又要去哪里?!”

    好不容易找了个由头、摆脱了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小如意,文以宁只让轿夫们送他出了后宫,自己从轿辇上下来走在锦廊上——

    从后宫出来,顺着锦廊路过太平馆和沉香榭就是监侍馆。

    此刻已是亥时,锦廊上没有半个人,宫中三卫换岗的时辰是戌时,文以宁一个人走在这里有一种回到了十年前的错觉。

    这条锦廊倒是和十年前一样,改变的只是走在上面的自己。

    远远看过去,监侍馆门口有个小小的身影提着宫灯东张西望,文以宁只瞧了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卫奉国身边的小徒弟,年纪和凌风慢差不多,可是却是个人精。若是凌风慢能有这个孩子一半聪明……

    “我就知道您会来的!”

    没等文以宁感慨完,那小孩就提着宫灯跑到了他面前,也不管什么礼仪,抓着他的袖子就往监侍馆里面带过去。

    大约是拿小孩子没辙,文以宁随口一问:

    “还不知道小公公你的名字呢?”

    “我?我啊,我可是全宇宙最帅、每次能吃五碗饭的谢良!娘娘您看喜欢,叫我老谢呢?还是想要叫我碗……”

    文以宁皱了皱眉,虽然不知道这小公公为何要提起“吃饭吃五碗”这件事来,勉强撑住笑道: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要来宫中当太监的呢?”

    “唉哟!娘娘我跟您讲吼,这可不是我想来的!我好不容易穿越了吧,还就倒霉穿到了一个九岁蛮夷小孩的身上,周围的人呐、说话我都听不懂!我好不容易学懂了他们的语言、准备大展身手,捞个部落首领当当吧……唉,又战乱了……”

    这小公公不管文以宁的惊讶,只继续用一种十分痛心疾首的表情说着他不太能明白的话,“战乱就战乱吧,一个小孩子你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可是……我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俘虏,然后就被带到你们这里来还被……”

    小公公还准备继续说,可是却忽然被一个低沉的轻咳给打断了,文以宁抬头,看见了披着黑色外衫,手中拿着一个烟卷,斜靠在监侍馆正殿门前的卫奉国。

    他今日没有着蟒袍、也没有戴三山帽,长发披在肩上——若不是早知道了对方是个太监,文以宁倒当真要以为他是个皇亲国戚、王爷贵胄了。

    “喂,臭小子——”

    卫奉国眯着眼睛吐出一个淡淡的烟圈,冲着文以宁扬了扬下巴,对小孩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的事以后再说,这是我的人,只能想着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