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埃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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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光殿和宣政殿重新修缮完工之后,已经是第二年开春。

    之前,安成新帝都在中室殿之中处理朝务,文景年末的那场内战和外戎狄入侵被这位年仅九岁的小皇帝铁血镇压,反叛的晋王、宁王都被他悉数捉获,而曾经在平息这场内乱当中帮了他大忙的几位臣子,或多或少的受到了提拔。

    安成帝凌风慢的亲政,可谓是让锦朝百姓最匪夷所思额事——这位年轻的小皇帝在之前都被人传为痴傻,而且他在文景年间的种种表现都让见过他的朝臣们相信他是才智不及中人,根本不能委以重任。

    三权在时,曾与众位大臣以及当朝男太后文以宁商议,希望能够给这位安成新帝迎娶一位皇后,以期能够让新帝诞下皇子。如今新帝看上去什么毛病没有,反而有问题的是那一位男太后。

    自从新帝亲政以来,就没人见过文景朝的男太后文以宁了:但凡有人敢于在新帝面前提起文以宁,这个冷漠残忍的小男孩,便会疾言厉色地责罚他。时间久了,便再也没人敢问太后文以宁的下落了。

    今日早朝之后,明光殿和宣政殿修缮完毕,凌风慢带着自己身边的总管太监往寿安殿过去,只有居住在内宫的人,才会知道,寿安殿现在重兵把守,没有皇帝的命令无人可以进入。宫人们都在传,说是凌风慢软禁了自己的养父文以宁,想要从文以宁手上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安成帝的性子残暴且喜怒无常,在他宫里当值的宫人没有一天不提醒吊胆的,好在无论新帝的脾气如何古怪,他身边的这位正四品明光殿总管太监,总能够笑嘻嘻地将他给劝慰下来。

    进入寿安殿的时候,凌风慢问了守在门口的宫人,“今日如何?”

    “回皇上的话,一切如常。”

    凌风慢皱眉,冷哼了一声,带着自己身边的小太监直接往大殿里走了过去。文以宁在他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能够进来的人也就只有凌风慢。这孩子城府太深,文以宁一点不想要和他多说话,自从他带军杀入锦朝,又将那些戎狄部落全部毒害之后,文以宁就知道了一句老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曾经以为他和晋王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是却没有想到其实是在为凌风慢做嫁衣裳。而晋王和戎狄都以为天下唾手可得,其实还是只是给凌风慢日后的丰功伟绩,多添些浓墨重彩罢了。

    而且凌风慢早就算计好了一切,甚至高瞻远瞩,看到了有今日。所以,凌风慢那日问他:

    “阿娘,你说,我既然神智清楚,为何要装疯卖傻八年,最后救锦朝于水火之中呢?”

    “阿娘,你说,是让卫奉国这个太监来作为阉党担下霍乱朝纲、引发内乱的罪名,还是您来呢——正如前朝章献皇后那样,外戚干政、所以朕,不得不忍辱偷生、装疯卖傻。”

    阉党专权乱政甚至引发了如此大的内乱和外敌入侵,文以宁和刑部的郎官熟识,自然知道若是卫奉国认下了这个罪名,定然是凌迟处死,让人在菜市□□剐三千刀才能痛苦而死。

    外戚干政,让一朝的皇帝只能装疯卖傻,甚至错信奸人是的朝纲紊乱、朋党专政、内乱平仍、外患不断,这样的罪名顾然大,可是他到底算作皇亲国戚,最重不过一死,赐毒酒或者白绫都好。

    何况,晋王妃到离开京城之前,都没有能够和如意找出来到底蛊引下在了京中什么地方,所以他身上的忘川剧毒无解,既然无解,那么文以宁这辈子是注定无法离开京城的,甚至无法离开皇宫。

    无法离开皇宫,又何谈什么草原和大漠。

    那个认死理儿的太监卫奉国已经为了他赔上了自己的一生,子孙后代都没收,前程似锦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文以宁觉得何苦连累别人一辈子都记得他的惨死,又何苦为了他去以卵击石,所以才会有了冬日城楼上的那一别。

    让卫奉国忘记他,好好的在草原上生活,总要比想着个死人来的痛快。

    “阿娘想好了?”

    想到这里,凌风慢正好进来,跟着他的人是卫奉国身边的那小徒弟谢良,如今已经算是明光殿首领太监,官居正四品黄门令,是宫中十五位首领太监之首,掌十八司印,权柄比起他师傅卫奉国来说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以宁回头见凌风慢问了这一句,弯了弯嘴角,“卫奉国已经走了,现在就算我没有想好,皇上你只怕也有千百种方法杀了我吧。”

    凌风慢听了这话一点儿没笑,反而严肃地说,“你懂武功,而朕并不知道你的武功有多高,所以一切还未是定数,若必要,朕会将舅舅抓回来。”

    文以宁苦笑,你看这孩子,沉着、冷静、谨慎而且城府极深,算无遗策,对于锦朝来说,恐怕安成帝会是史上少有的帝君,可是对他们这些忙碌了半生的大人来说,只怕——冤孽多于幸运。

    也罢,想那么多身后的事情做什么,这个世上活着的人才是痛苦的,能够一死了残生,也算是一种解脱。

    “不知皇上准备了什么给我?”文以宁站起身来,负手而立,他今日起得很早,将如意支出宫去,等的就是凌风慢来送他离开。

    “毒酒,白绫,或者是匕首,”凌风慢坦然地指着东西解释,“阿娘可以自选一样。”

    “若没有你舅舅当年的提点,”文以宁笑着拿起了桌上的酒杯,“只怕我已经死了,且陪着你的父皇安葬在了帝陵之中。可惜、可惜……”

    凌风慢皱眉看着文以宁那个笑容,欲言又止,想要说的话终归是在文以宁倒下去的时候,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皱着眉头的小皇帝,只能咬了咬牙,伸出手来捉着谢良的手就飞快地离开了寿安殿。

    次日,

    安成新帝昭告天下,列举了其养父、也就是文景朝的男太后文以宁的大不敬之罪十一,僭越之罪五,且为晋王叛乱之党徒,实为朝廷之毒瘤,按律、当诛。

    可是新帝为了显示他自己的纯孝仁厚,便将过往的罪孽一笔勾销,只让文以宁自尽,死后依旧按照太后的荣宠下葬追封,与桓帝凌与枢共葬陵寝,而安成新帝的生母大戎国的伯颜仁尔玛也一应追封。

    安成元年立春,漠北草原上的青草又长高了,安成帝在今日大赦天下,并登坛祭天,以祈求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从京城往北到建邺的官道上,有一个男子牵着一匹马,驾着一辆车,车上放着一口上好的棺木,那男人一身素白,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脑后。

    他的眉眼轮廓很深,身材高大、鼻梁高挺,面容沉静。

    出京城城门的时候,看守城门的士兵问他,那棺木之中装的人是谁,他带着温柔缱绻的目光盯着棺材,竟然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他说,那是他的爱人。

    守城的士兵看着他出城的背影,心想那一定是个痴情男子,而那棺木之中躺着的,定然是他此生最深爱之人。

    其实,

    在那个冬日之后,卫奉国一直没有走,他留在京城之中。哪怕是文以宁赶他走的,哪怕文以宁什么都没有解释。

    可是,自从十多年前他遇见了文以宁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他一定会陪着他、守着他,无论文以宁爱不爱他,只要文以宁幸福就好。

    留下来,卫奉国只是想要看看文以宁是不是真的快乐,真的幸福。

    可是,

    他没有想到在来年的开春,他就等到了那个人的尸首,安成新帝的残忍、狠毒还有城府极深让他们每个人都措手不及,可是卫奉国没有想到,文以宁在最后的关头会用这样方式来告诉他:

    他爱他。

    或许文以宁没有想过他死后安成帝凌风慢会将他的尸首送给卫奉国,他死的时候一定想着的是能让自己的爱人回到草原上,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可是安成地凌风慢怎么会是这么简单的人,他利用这个世上他能利用的一切东西,人、事、物,哪怕文以宁死了,只剩下一具尸体,他也要拿来利用。

    凌风慢要他心死,看见心爱的人为了他的生命而付出了一切,这个小皇帝洞悉人心,自然知道卫奉国不会寻死、也不会再起复仇之念。

    借用了戎狄的手起兵获得权柄的凌风慢,自然知道戎狄的厉害,知道大戎的部族就好像是草原上的野草一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是,心死之人哪里还有余力去集结戎狄部落。

    凌风慢摈除了所有的后顾之忧,当真的当上了天下之主。而他卫奉国,则可以策马扬鞭,带着所爱的人,去草原上,完成他们本没有完成的梦。

    或者约定。

    “唉?!!师傅你别走——你走慢一点等等我!”

    不知为何,忽然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卫奉国回头,看见了自己的小徒弟策马飞奔而来,在他的身后,却是怒不可赦的安成新帝,还有大量的禁卫军。

    卫奉国有些呆愣,却发现自己的小徒弟谢良飞快地赶到了自己面前,利索地掏出怀中的匕首撬开了棺木,将文以宁的尸首从棺材之中扛了出来放在马上,拉着卫奉国,一跃上马飞奔到了烟波江的边上。

    看着谢良从藏匿好的地方拿出了一个用羊皮捆好的筏子,将卫奉国和文以宁推了上去,自己也做了上去,解开了绳子,那筏子很快就顺水飘远。

    唯有岸上安成帝恶狠狠地一句“谢良你给朕记住!”还有禁卫喊着的“九千岁你等等”随风飘远。

    卫奉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弟,谢良却满不在乎地一抹脸:

    “师傅,皇上那个别扭的,让我呀——祝你们,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