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七月锦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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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自踏出露华殿,一路颠簸,回到焉王府,仍未消解,似一抹难散的阴魂,纠缠在每个人的心底,非将那些不见天日的幽暗,生生逼出来,再无所遁形,方能罢休一般。

    压抑的空气,缓慢的流淌在整个清心居,寂寥如坟茔,惟有三人浅淡的呼吸,或轻或重,激荡暗涌,在静然的夜色之中,显得异常的清晰。

    似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正当安若溪以为,他们会各自就此站成一座石像的时候,苏苑莛清幽婉转的嗓音,却蓦地响起,如同划破丝绸的一道利刃,脆生生、活泼泼,一如既往的娇媚之中,埋藏着置人于死地的撕裂般的欢快,说的是:

    “王爷……让莛儿留下来吧……”

    不过短短数字,却似狂风卷落叶,越过高山,滑过浪潮,惊起无数涟漪,连绵不绝的荡进剩余的两个人的耳朵里,融入体内,幻化成不一样的频率。

    安若溪甫要张口的话声,就那么生生的堵在喉咙间,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悬在半空之中,噎的五脏六腑,俱是一疼,丝丝缕缕的自嘲,开始漫延在嘴角,待得在望向身畔的男人之时,所有升腾起的簇簇小火苗,在男人朗如月夜的眼眸,氤氲着另一道女子的身影之际,熄灭成灰……“莛儿……你说什么?”

    淳于焉嗓音低沉,一如既往的平静中,沁出几缕藏也藏不住的暗涌,仿若搅乱了一池春水,清风徐徐,波心荡漾,泛着三分的关切、三分的责备、三分的感怀,无限情意,潋滟而隐忍,听在人的耳朵里,魅惑的叫人妒忌……但见他口中的“莛儿”,美目微敛,一把温软的嗓音,似牵扯出一根根的情丝,缠绕如蚕,绵延不绝:

    “臣妾知道王爷难以取舍,无法抉择……现在,臣妾能为王爷做的,也唯有这一件事而已……臣妾愿意留在这里……等待王爷的归来……”

    清眸婉转,有若秋波粼粼,从苏苑莛剪水的双瞳里倾泻而出,淌到男人的心底,化成脉脉的一腔柔情,氤氲在冷寂的房间里,连周遭空气都仿佛变了质地变了味道,再也恢复不到原状。

    安若溪的嘴角,慢慢扯开一抹清浅的弧度……这样温柔善解的牺牲,这样情深意重的剖白,即便是像她这种身处漩涡之中的人,都为之动容,更遑论其他人?唇瓣间的笑意,一点一点的荡开,安若溪一言不发,如一个局外人一般,静静望着身畔的一男一女,而他俩亦旁若无人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不行……”

    眸色一深,墨玉般的瞳孔深处,有精光陡然一盛,似终究下定了某种决心,淳于焉凛声开口道:

    “莛儿……你不能留下……”

    女子亮如珍珠的大眼,轻转着大片大片的流光,铺展开层次分明的荡漾,由一开始的震惊与错愕,渐渐变为了然于心的浓浓深情,如藤蔓一般,缠在男人的身上,娇弱温软的嗓音,萦绕成一丝一丝的楚楚可怜,呢喃道:

    “可是……王爷……”

    男人显然知道她在踌躇些什么,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却是淡淡扫过身畔那始终不发一言,沉默的似一滩湖水一般的女子,眸底潋滟,暗流汹涌,然后,温声开口道:

    “莛儿……你先出去吧……本王与汐儿……有话要说……”

    终于要来了吗?安若溪想笑,但凝在嘴角的那一缕寡淡的弧度,却似冻僵了一般,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再也扯不开半分,她最终只能维持着这个似笑非笑的样子,在各怀心事的空气里,显得异常诡异而凄凉。

    但见那苏苑莛似乎犹豫了须臾,还想说什么,但又不忍违背心中良人的意愿,遂点了点头,虽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无限依依,却尽在不言之中。然后,柳腰轻拧,莲步款款,向着房门而去,经过安若溪身边之时,纤足仿佛不由自主的一顿,美目微敛,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走出了清心居。

    偌大的凉欢轩里,便只剩下安若溪与淳于焉两个人的存在,沉寂如同荒野,惟有燃烧的烛火,偶尔爆裂出几声噼里啪啦的脆响,在静默的抑压空气中,显得格外的清晰。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仿若谁先开口,谁便输了,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男人俊朗的眉眼,即使愁云一般轻锁着,仍旧好看的叫人呼吸一滞;一双漆黑如夜海的瞳仁,清波荡漾,微澜潋滟,似矛盾、似挣扎,交缠着脉脉深情,款款蜜意,浓的化也化不开;两片薄唇,紧紧抿成性感的弧度,仿若随时都会倾吐出一个个灼烫滚热的字眼来,杀人不见血,轻描淡写间,便足以致人于死地……安若溪听到自己砰砰然如敲鼓的心跳之声,一下一下,撞击成面前男人的名与姓,逃不开,躲不掉,逼迫着她的面对。

    罢了,她认输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

    似水沉默之中,安若溪幽幽开口道。清静泰然的嗓音,如死了心认了命之后,惟剩的一片心平气和。

    男人薄唇轻启,张了张嘴,最终说出口的却是:

    “淳于谦对我们的事情……已然起疑……”

    心中仍是不由自主的一苦,凝眸,安若溪深深的望向面前的男人,仿若要透过他漆黑如夜的寒眸,直望进他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一般,但无论她双眼睁得如何之大,却终究是看不清……眼底凄楚,安若溪固执的如一个明明看到了结果,却仍不肯死心的小孩子,抱持着最后一丝渺茫而无望的期待与自欺欺人式的奢求,开口道:

    “现在停止……还来得及……”

    男人潋滟的瞳孔,刹那间划过一道刀锋般的锐茫,针扎一般扎进安若溪的心底,将她仅余的星星点点的微小希冀,都毫不留情的抛入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焚烧殆尽,连痕迹都不留……“汐儿……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微微避开女子沉入古潭的眼波,淳于焉嗓音清冽,淡声开口道。那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自泛着势在必行的决绝与凛然,仿若世间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阻碍他前行的脚步,一往无前,永无退路。

    眸中闪烁的最后一缕流光,也渐渐的泯灭,化成大片大片的死灰,在安若溪的眼底,漫延成殇。

    “所以呢?”

    安若溪很想装作不在乎,可是冲撞在喉咙间的一字一句,却仍旧苦如黄连,似粗粝的沙砾,狠狠磨在她口腔中的每一寸肌肤,渗出茫茫的血腥之气,荡漾在那些轻飘飘的字眼里:

    “淳于焉……你不希望苏苑莛留下来……是想留下来的那个人……是我……对吗?”

    明明早已经知道结果,她却偏偏还要问,仿若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方才能够死了心塌了地,否则总还抱着可笑的自作多情下去。

    男人深邃如潭的寒眸深处,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激荡成难以言说的矛盾、挣扎、无奈与不舍,紧紧凝在面前的女子眼中,仿若要将他的一颗心,都就此烙印在她水漾的瞳孔里一般;修长的双腿,似情不自禁的踏前一步,温暖厚实的大掌,轻轻包裹住她沁凉如冰的小手,如同握着的是一件无法放低的稀世珍宝,无限轻怜密爱,浓情厚意,仿佛尽数埋于这一个动作之中……“汐儿……对不起……”

    淳于焉的嗓音,低沉而性感,那轻浅的“汐儿”两个字,尾声缠绵,仿若裹着数不清的依恋与痴惘,魅惑的话声,如同一场虚无缥缈的梦,萦绕成千丝万缕、密密层层的大网,将眼前的女子,牢牢锁在其中,吸引着她不断的沉沦与深陷,浸氲在他编织的美丽幻境中,终至万劫不复,不能自拔……“本王知道……这样或许对你很不公平……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对淳于谦来说……是不一样的……如果留下来的那个人是你……他不会为难的……”

    说到此处,淳于焉潋滟的眸子里,有刀锋般的锐茫一闪即逝,就连握住女子小手的一双大掌,都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力道……只是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很快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抹了去……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所以,无论做出怎样的牺牲,付出怎样的代价,他也都势在必行,无路可退……“汐儿……你会帮我的……是不是?”

    男人嗓音低低,似蛊惑、似乞求,一字一句,飘渺如春风化雨,洋洋洒洒的落入安若溪的心底,他忻长的身姿,在她的瞳孔里,倒映成巨大的阴影,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触手可及,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一般的距离,隔着梦想与现实之间那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终其一生,安若溪也跨不过,走不近……心如千刀万剐,将淋漓的血肉,一片一片的割下来,不会立时致命,只极有耐性的折磨着你,直到体无完肤、血液流尽,痛至身死,方能解脱……胸闷欲裂,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烦郁,几乎不能抑止,安若溪抬起头,望向眼前的男人,嗓音干涩而暗哑,轻声开口道:

    “淳于焉……如果我告诉你……我怀了你的骨肉……你的选择,还会是这样吗?你还会希望,留下来的那个人……是我吗?”

    平静若水的眸子,深深凝住面前的男人,那样灼烈的力量,仿若要透进他的眼底,直望到灵魂深处去一般……她看到男人毓秀挺拔的身姿,在听到这一番话之时,有不能自抑的僵硬;漆黑如夜的瞳孔中,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有震惊、有错愕、有怀疑、有复杂……唯独缺少丝丝即将为人父该有的喜悦……安若溪听到心底的最后一线奢望,都毫不留情的轰然坍塌,碎成一地,再难捡拾……敛去一切暗涌,安若溪微微一笑,仿若夏末秋初,盛放在枝头的最后一株荼蘼之花,带着即将毁灭的迫切,妖娆而热烈:

    “这个理由很好,不是吗?淳于焉……你放心……我会告诉表哥……我因为怀有身孕,不宜远行……所以留在宫中,与皇嫂作伴……淳于焉……你终于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了……”

    男人铁钳一般的长臂,紧紧将她揽在怀中,两个人,毫无缝隙的贴合着,站成世界上最亲密,却又最遥远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