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我是太子,要依规矩

尘昏白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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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公公,部堂大人已经签押回府,特命小的过来回公公一句话。”

    “说。”张永烦躁得磨牙,强行忍住。

    “部堂大人说,太子在兔儿山建榷市,兹事体大,须报了顺天府备案,核查工程相关人等,否则亦不得开工。”话音才落,那吏目已经一退三丈远,躲在张永飞腿能及的范围之外。

    “你们、你们——!”张永只觉浑身说不出的憋屈,双眼红肿,恨不得找个家伙来拆了这个工部衙门:“直娘贼,早晚叫你们知道爷爷的好处!”说完回头朝身边跟班长随大喝一声:“走,明日去顺天府备案!”长随们战战兢兢抱起一大堆手续,屁滚尿流跟在后面,一溜小跑才勉强追的上张永的脚步。

    “太子,狗娘养的们也太欺负人了,咱们就这么忍着?”张永回来,卯足了劲把今天的事情经过控诉了一遍,抖落着手里一大堆文书:“方才在那边厢,足足站了近两个时辰,愣是水也未得一口。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咱们东宫么?太子爷,说句犯忌的话,将来你是要继登大位的,这群贼厮鸟便敢如此消遣咱们,那还把你放在眼里么?”

    周围那几个同伴也都忿忿不平,七嘴八舌,丘聚干脆嘀咕要不要带人去工部衙门撒一会泼,好叫他们知道知道东宫的脾气。

    朱厚照静静听他发泄完毕,才道:“骂完了?骂完了明儿给我接着跑去。张永,别说我没先提醒你,听说那个林府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切仔细着点。你忤了他事小,我这工程事大。有什么话要好好说,听见没有?”

    “可是太子你就忍得下这口气?”张永直挺挺跪在地上,一副要死谏的样子。

    “忍不下又怎么样?要做事,还不是得忍?谁叫我是太子呢,是太子,那就要依着规矩来。”

    朱厚照其实已经非常努力控制自己的怒火了,最后一句话,还是露出些咬牙切齿的口风。他心里默默念叨着,这笔账先慢慢记下,有的是时间跟这帮人清算。此时最关键的是千万要忍住!

    因为他忽然觉得,或明或暗,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张永刘瑾等人多少听出了些端倪,知道朱厚照已经把那帮人给恨上了,也就不再说话,默默磕头退下。

    第二天,张永照着朱厚照的吩咐,偃旗息鼓带了几个人来到顺天府,递上名刺,求见府尹大人。

    林泮在退思堂接见了张永,礼节上倒是做足,看座敬茶,双手接过户部公函和清仁宫谕旨,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平静地点点头道:“这是该当的,还请张公公海涵。凡涉皇家营造,内有东厂和锦衣卫把守,顺天府管不了。可是在外,还得下官等担起责任来。”

    张永回答:“一切仗府尹大人周全。”

    林泮命人去叫来治中和推官两人:“两位,东宫要在兔儿山旁建一个榷市,这里已有工部发函,就请两位大人依照名册,逐一核对相关人等,发给牙牌,好让他们早日开工。”

    治中和推官是府尹的副手,当即答应下来,又向张永行了礼,才带着名册下去了。

    张永见这个林泮是个好说话的,不像太子说的那么难缠,心里也就舒服了许多,笑吟吟拱手道:“咱家跑了两日,只在这顺天府才最通畅,还得谢谢林府尹。回去咱家一定禀告太子,承你的情!”

    “呵呵,不敢当,公事公办而已,倒要叫张公公耗时久等了。”

    “没关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咱家还是有耐心的。”张永呵呵笑着,吹碗喝茶。

    “恐怕不是一会儿功夫啊,这要两三天呢。”

    “什么?”张永毫没提防,差点被茶烫到嘴皮:“不是说核对完毕就可开工么?”

    “是啊,可核对人员,须得验明正身,登记在册。这数百人一圈下来,没有两三天可完不了。”林泮还是笑眯眯的。张永强压心中不爽:“那府尹大人就该早些告知咱家,免得在此苦等嘛。”

    林泮摇头道:“却因还有一桩事体,也要一并告知张公公。”

    这几天到底他娘的怎么了,一样一样的,没完没了的事。张永烦透了:“请府尹大人示下。”

    “这税务的事,还要包涵呢。”林泮终于亮出底牌,原来绕这么半天,是想说这个。张永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有过这概念,瞠目结舌道:“税务?还有税务?这可是太子的榷市,林府尹你搞错了吧,又不是京城地面随便一家铺子。”

    林泮两手一摊:“可不是么,就因为是太子的榷市,所以老夫也好生为难。该按什么税率收取呢?”

    张永面色一沉,咚地把茶碗磕在桌上冷笑道:“林大人开玩笑呢吧?这就是太子为了内宫交易方便才建的这么一个玩意儿,又没外人混杂,抽哪门子的税?”

    林泮却若无其事一副没看见的样子,淡淡道:“怎么能没外人混杂呢?既然叫榷市,那就是交易、买卖。往来货物,就算是宫里只买不卖吧,还不得靠商贾们捣腾进去?难道为了皇家区区一个玩意儿,就要废了朝廷制度不成?下官身系京师,可不能为了太子一个玩意儿,便糊涂放过那些商贾们。”

    “行,你说,征多少?”张永发现自己说不过他,而且太子又叮嘱千万不能发火。

    “二十税一。”林泮伸出两个指头晃荡着。太祖规定商业税是三十税一,林泮这么开价,那是不但没优惠,还要宰一刀的节奏。

    “得了,你说多少咱家也不敢还价,这就告辞,回去请示太子再来答话。”张永话不投机,一抬屁股霍然站起,随意拱拱手就朝门外走去。林泮假惺惺送到门口笑道:“公公慢走,改日再来吃茶。”

    “呸,我吃你老母!”走出大门忿忿不平,张太监一口浓痰吐在地上。

    张永本拟这是压倒太子心理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可等他汇报完毕,朱厚照居然还是若无其事,只是嘴上轻轻哼了一声,笑道:“忒小家子气,才二十税一,真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么?明天你去告诉林泮,本宫自订了税率,逢八税一,不过,这些税银三年之内,须得归司钥库。”

    张永倒吸一口凉气,这二十税一已经够那个了,还嫌不够,想钱想疯了吧?

    其实就是林泮,放开胆子嚷嚷个二十税一,也没打算朱厚照会一口答应,已经有了些故意为难的意思在里面。所以才肯让张永回来禀报,还是留了些地步的。没想到朱厚照口气这么狠,连自己过家家都下手痛宰。

    果不其然,第二天林泮听了,也是沉吟半晌,直接揪断了几根胡子还是参不透其中原委。只是这么高的税率,却要归司钥库收,他放了觉得可惜,不放又觉得烫手,好生为难。

    张永还带了一个太子的口谕,司钥库只管税银入库,至于征榷税银的差事,还是着落在顺天府手里。

    这么一说,林泮更加纳闷,这小屁孩儿到底搞什么名堂啊,看来看去,真看不透了。

    憋了半天,身边又没个人可以商量,这边张永恶狠狠等着他回话呢,林泮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心道那我单做一本帐就是,到时候大家再商量。

    于是一场枝节横生的小风波终于平息,兔儿山得以重新开工。这已经是冬月初了。朱厚照站在太液池边远远看着对面又传来打桩吆喝声音,重重叹了一口气,做点事还真难呐!

    一边感叹,一边琢磨到底是那一路神仙会跟自己过不去,敢来这么搅和?

    朱厚照却不知道,隔着几条街的一家酒楼上,几个黔驴技穷的老头正围坐火炉,面对火锅温酒,重重叹气。

    当中坐的,赫然是三辅谢迁,旁边是户部尚书佀钟、工部尚书曾鉴、礼部尚书张升、顺天府尹林泮,还有一个是左都御史戴珊。

    留个老头随便拽一个上街溜达一趟,都要闹个人仰马翻军民回避,这时却猫在这小小暖阁里,唉声叹气无可奈何。

    张升忍不住拐一拐戴珊道:“你倒是说个话啊,哪怕想个辙参一本呢?”

    戴珊白眼一翻:“参什么?人家什么都照足了规矩,你要我怎么参?”

    “那也不行,起码这个重商抑农,与民争利可以说道说道嘛!”插话的是户部尚书佀钟,这个他最拿手,每天经手数不清的银子,知道什么钱是什么来头。太祖爷定下的规矩,商者,贱业也。那是全社会都瞧不起的职业。太子爷居然收这么重的税,那就是要提高商人的重要性,那就是重商抑农。反正上纲上线随便说吧,又不枪毙。

    “抑农?我怎么没看见呢?万岁爷都说了,太子这么干,是为了平抑宫中的物价,平衡物贵质贱的弊端,跟农桑哪有半文钱关系?我特么说得着吗?”戴珊一急,粗口都冒了出来。

    几个人争得不可开交,林泮干脆把目光投向谢迁:“阁老,你说句话。我们这些人能做的可都做了。再要想办法,恐怕只有栽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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