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 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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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2章 似无

    夏收之后,把帮着下乡三抢的部队陆续收回城中,欧阳直、谭绍扬各自盘仓的大致数字出来,南离更有了充分理由前往嘉定州:归还向杨展借贷的种子子粒并致谢。

    于是整顿一番,离得督师檄令秋议之日还有十余日就提前带兵启程。

    本来他还有些心虚,此去必然须得拜见杨展,杨展会不会见自己,见了叙什么话,南离心中都没底。

    虽然今岁双方不断书来信往,但都是本着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对于那件事就是你不提我也不提,这时真要面对恐怕还有些尴尬。

    但有了还粮这一事总算是有个叙旧的由头,而且南离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便是杨展为前事不忿而折辱于己,也要忍耐,万不可因小失大,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正应了此时。

    路上行程非只一日,这一路上南离的心思不停地转,想了很多面对各种可能情形的应对之策。

    不想第四日一早过了嘉眉交界紫石关,离嘉定州城还有十里,派先头塘马先行赶往城关一通报,顿饭功夫之后南离一行离城还远,便听得鼓角齐鸣。

    到城关近前,远远就见一哨人马旗幡招展地迎出来,正是杨展的亲卫游击将军田贵、还有与邛州诸将相熟的参将李虹龙。

    二将见了南离高呼赵总镇,下马趋前见礼,南离也急忙下马还礼。

    二将都是熟人,见了南离一行,甚是亲热,叙过别来无恙鞍马劳顿,南离问起:

    “伯爷可在府中。”

    “伯爷就在衙门。”田贵禀道。

    “快一年了不得伯爷耳提面命,本镇于此番会议诸事皆心中无底。二位可引本镇先行前往拜见伯爷,再办其余公事。”

    “赵总镇请!”李虹龙这时收了往日的随意,以礼相让南离。

    “请,多承引路。”

    田贵、李虹龙见南离如此,都是暗自窃笑此子猴急,但南离心中可不敢笑,他想的还是只要杨展见我,就有办法。

    南离下的就是这么个决心,怕的是杨展闭门不纳或是声称外出,那就干没辙。

    二将这才将南离一行热情地迎往杨展驻节的总兵公署衙门,广元伯杨展正在此间。

    到了仪门外,亲卫游击将军雷震迎在外面,向南离见过礼,道:

    “伯爷在公廨挺秀轩,赵总镇随我来。”

    雷震这么一说南离心中就有五分谱了。

    被杨展拿来作为公署的嘉定州衙很大,房屋设施也颇完备,正堂之后有州廨,杨展占做公署后,不出兵时就在州廨办理公务,州廨之东有挺秀轩,算是做了书房的功用。

    因此别看似乎是南离巴巴的赶来拜望,杨展能在后院挺秀轩接见,只怕是推了公务,在专等自己。

    到了挺秀轩,眼见得此处枕山接脉,古柏森森,纡曲宏邃,皆合法度,暗赞一声好个夏日纳凉所在,却见雷震趋往这高大古柏近前向数人才得合抱的树干之后唱名:“邛州赵总镇报进!”

    还不闻里面应声,雷震回身向门口的南离做个请的手势。

    南离迈步入了轩敞深处,眼见柏荫之下,石桌石凳、古意盎然,坐一位身形雄壮、须髯及胸的中年武官,着一品红蟒半臂,腰扎狮蛮金钮大带,言语间手不释卷,正是杨展。

    南离趋步近前,并不高声地呼己名报见道:

    “卑职邛州镇守赵南离,参见伯爷!”

    杨展闻声,这才抬起眼皮将视线离开手中书本,道一声:

    “哦,是南离来啦?”

    然后起身将手中书本一掷,再道一声:

    “好啦,汝此来远道辛苦啊!快免礼吧。”

    南离这才叉手正立答道:

    “多承伯爷牵挂,末将此来行的是陆路,全程安堵,路途顺畅。一路肉眼可见的,全靠伯爷治理有方。只是水路还有粮船,有军兵押送,走的新津转彭山的水道。”

    杨展就一皱眉,有些不快地说道:

    “本爵这里已经不缺粮,还要你那里运粮作甚?”

    “去岁亏得伯爷助粮渡荒,今岁老天开眼,风调雨顺,如今邛州士民鼓腹欢歌,再无饥馑,皆称颂大帅恩德,南离不敢提一个报答之辞,只是替邛州百姓稍缓亏欠、聊表寸心而已,如此心内方安。”

    “呵呵,”杨展冷笑道:“那时我借你粮食,难道是为的今日你来报答?”

    南离依旧抱拳躬身,身姿不动,仪态恭谨:

    “南离经事不多,但也知锦上添花人人可为,雪中送炭方为大德,救苦救难之德,便千金无以为报。船载一些田土收获,只为令伯爷知去岁之子有今岁之实,怎敢提及报、还二字。”

    杨展这才抚须点点头道:

    “什么伯爷不伯爷的,公啊侯啊伯的,就是那么个名,一口一个伯爷的,叫来生分。”

    “大帅说的是,晚辈也觉如此,还是如旧日般叫大帅叫得舒服。”

    “哈哈,可不是吗!来呀,为赵总镇看座。”杨展抚须间已露出了笑容。

    田贵将旁边一只石凳轻轻提起,放在杨展对面,这也就是武将的把式,一声令下树荫下看座,便把石凳当木凳般提来放下,轻松自如,换了常人,必是满头大汗狼狈不堪,能不能提得起来都难说。

    南离谢了座,四平八稳地坐下,向杨展问道:

    “大帅说起这个公侯伯的事,晚辈有一事不解。”

    “哦?有何不解?”

    “今岁正月,龙安赵氏,还有那袁韬、武大定,以复保宁一郡而封侯,大帅百战而复上川南诸郡、两复成都府全境,却仅封伯,颇令南离不解。”

    “以晚辈之见……就依规矩来说吧,末将以为,钱御史之保奏有失偏颇,大帅复土之功、活川人之劳,只恐朝廷未得闻之详细。而保宁旋得旋失,尚未安稳便急于上奏报功,又未免急切了。”

    南离这里说的上川南指的就是如今被杨展、曹勋加他占据的嘉、眉、邛、雅四州加天全行司。

    自北都覆灭,四川战乱纷起,各路势力走马灯一般的过,为方便划分地盘,派督派抚各行恢抚之策,被南明朝廷根据地理形势,划分为川北、上川南、下川南、川东。

    川北即保宁、龙安二府加松潘卫、叠溪所,下川南即泸、叙二州加永宁司,东川即重庆、夔州二府加播州卫,其余还有马湖、镇雄、乌蒙、东川、乌撒五个土官定边军民府。

    其中川北、上川南、下川南又合称西川,因此四川也往往被概称为东西两川。

    “哈哈,”杨展洒然一笑,将石桌上书本拾起又拍在桌上,笑道:

    “国难之时,计较这些,未免小气了。还是,你觉得我杨某是贪功求名之人?”

    “大帅教训的是,您自然不计较这些,末将可是计较,您封了公侯,末将不是才能得机会也封个爵什么的。”南离也微微一笑。

    杨展闻言大笑,点指南离道:

    “哈哈哈哈,你呀你呀,我看你也未必计较这些吧。”

    南离一番言辞,连捧带拍,把个杨展哄得心花怒放,心中芥蒂早去了大半。

    杨展此番虽然倨傲,但在南离看来并不过分。

    毕竟论官职杨展有了提督秦陕军务的职司,按理南离也当归其辖制,且已封爵,自己无论从辈分、资历、官职来说,今日后堂召见比当初军礼报进已是好了许多。

    何况南离自有信心,不管怎么说,只要有面对杨展开口的机会,一切就可凭三寸不烂之舌谝出一片天地来转圜回旋,此技游刃而有余。

    无他,惟嘴熟尔。

    果然这一番说辞过后,杨展面对南离拿出一个了长者指点后辈的姿态,反来开导南离:

    “定远侯赵荣贵呢是我的义弟,久战于川陕之间,袁韬号称拥众十万,朝廷渴盼强兵如久旱盼甘霖,而武大定是陕南有名的敢战悍将,诸镇去年冬月虽只复保宁一郡,收的却是克复全川之功,便封侯也是得其所称,朝廷还是赏罚有度的。”

    “哦哦,原来如此,南离受教了。”南离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杨展不理这白脸的小子装腔作势,反问道:

    “不过距此番夏议还有数日,这一回怎来的如此地早?”那意思分明是你小子不会是又来爬我家院墙的吧?

    “自定远侯保宁失机后,晚辈属下带回许多消息,晚辈反复推敲,却还有一些不解,此番早来,一则为将水路军粮报与大帅,二则也为此求教于大帅。”